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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追尋紅色足跡的路上

2024年08月18日09:14 | 來源:中國軍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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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都河水緩緩西流,河畔柳綠花紅,紀念園游人如織。那天,我和兒子走進江西省於都縣中央紅軍長征出發地紀念園。“紅旗飄,軍號響。子弟兵,別故鄉……”於都縣長征源演藝團表演的大型情景劇《告別》在長征渡口拉開了序幕。當“父送子”“妻送郎”“托孤跪別”的場景一一呈現時,淚水在我們的眼眶中打轉。

“爸,你說,當年太爺爺和堂爺爺是不是也是這樣離開家鄉的?”兒子問道。

“是啊,他們肯定期待革命勝利后就返鄉,誰承想,這一去就再也沒有音訊。”我不禁有些感傷。

“爸,明年大學畢業后,我也要去當兵。”兒子的話,讓我深感欣慰。

小時候,我曾指著大爺爺肖尚喜的烈士証書問爺爺,“我大爺爺的烈士証書上寫的是‘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中犧牲’,而我大堂伯父肖思烜的烈士証書上寫的是‘1934年北上抗日犧牲’,這其中有什麼區別嗎?‘北上’又是什麼意思?”

爺爺告訴我:“其實都一樣,‘北上’是長征的意思,他們都為革命犧牲了。”

“犧牲在哪裡了?”

“我打聽過了,也找過了,但是一直找不到。”

“爺爺,你和堂伯父也當過紅軍嗎?”

“是的。等你長大了,我再詳細給你講我們從前的事。”

漸漸地,我從家人那裡了解了我家與紅軍及長征的故事。我爺爺肖尚偉、大爺爺肖尚喜、大堂伯父肖思烜、堂伯父肖思坊是1933年春一起當紅軍的,都參加了第五次反“圍剿”。我爺爺這年29歲,在頭陂戰斗中受了傷,子彈從腹部打進去,又從后背穿射出來。養好傷后,他繼續投入戰斗。第二年秋,他在驛前戰斗中膝蓋受槍傷,便再也不能行軍打仗了。

爺爺在老鄉家養好傷后,大年初一一拐一瘸地回到家門口。他跟奶奶打招呼時,奶奶竟然沒認出來。

“我是法生子。”當爺爺說出自己的小名時,奶奶驚呆了,打量半天才反應過來,趕忙上前把他扶進屋裡。原來,爺爺那時胡子拉碴,衣服又臟又破,走路一拐一瘸,奶奶誤以為他是討飯的“叫花子”。難以想象,爺爺當時吃了多少苦。

我堂伯父肖思坊在戰斗中大腿內側受傷,在老鄉家養好傷后,也回到了家裡,但落下了終身殘疾。我大爺爺肖尚喜和大堂伯父肖思烜跟著部隊一起從於都渡河出發長征,此后再沒有任何消息。新中國成立后,家裡才收到他們的烈士証書。我太奶奶猶如五雷轟頂,痛哭不止。受此打擊后,她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不久便撒手人寰。至於大爺爺和大堂伯父參加了什麼戰斗,犧牲在哪裡,安葬在何方,我們都不清楚。

“做人要老實本分,工作要勤奮,生活要節儉。人生的道路要走直路,不要走彎路。”這是爺爺肖尚偉生前對我們說得最多的話。他一輩子也是這樣做的。

爺爺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從來不向外人炫耀曾經的榮光﹔他為人正直,對於歪風邪氣,都會直言不諱地指出﹔雖然享受傷殘軍人待遇,但一直保持著農民本色。因為傷殘,他干不了重體力活。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他負責生產隊的一口大魚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割草喂魚,一干就是十幾年。他艱苦朴素、勤儉節約,從來不亂花錢。當然,該花錢的時候,他也很大方。我父母結婚后,父親還在部隊當兵。有一次,爺爺得知我母親想去部隊探親,二話不說拿出多年積攢的傷殘金給她當車旅費。爺爺說,隻有夫妻倆感情好,生活幸福,我父親才能更好地在部隊工作、為國家作貢獻。

在紅色家風的感染下,爺爺的后代有9人加入中國共產黨,包括我在內有6人參軍入伍。

在部隊時,我利用空閑時間嘗試新聞寫作,逐漸成為戰友心目中的“肖記者”,入了黨,榮立過三等功。退伍后,我被安置在縣人武部工作,主要負責國防教育和新聞宣傳工作。也是從這時起,我對家鄉於都的紅色歷史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於都是中央紅軍長征集結出發地。當年8.6萬余中央紅軍在於都集結,從10個渡口南渡雩都河(即貢水),向突圍前進陣地開進。於都當年有6.8萬名青壯年參加紅軍,其中參加長征的就有1.7萬人。

生長在這片紅色土地上的人們,幾乎家家戶戶都和紅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於都很多家庭和我家一樣有“紅軍烈士証書”,很多家庭的“紅軍烈士証書”上隻有“北上無音訊”5個字。烈士証書的背后,是一個個血淚交織的故事。

在新聞採訪中,我認識了許多老紅軍。看到他們,我就像看到了犧牲的親人,感到格外親切。由於老紅軍大多已高齡,我爭分奪秒地對他們進行搶救性採訪挖掘,力爭拿到珍貴的第一手口述歷史資料。對我來說,每次採訪都是一臉感動的淚水、一次心靈的震撼、一種無限的崇敬。

2006年,我得知在紅軍強渡大渡河時吹響沖鋒號、后定居湖南長沙的於都籍老紅軍張生榮有一個心願,希望得到一把軍號。為此,我想方設法買來一把軍號,和縣裡的同志千裡迢迢趕赴長沙,來到張老家。見到家鄉來人,張老難掩內心的激動和喜悅。當我把軍號遞給張老時,他顫抖著雙手接過,放在嘴邊吹了起來,“嘀嗒嗒嘀嘀嘀——嘀嗒嗒嘀嘀嘀”。在場的人誰也沒想到,一位88歲的老人吹出的號聲竟是那麼嘹亮,那麼有節奏,那麼有激情。客廳裡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那一刻,我的眼眶也濕潤了。從張老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親人在戰場上聽著沖鋒號聲奮勇殺敵的場景。他們和許多紅軍戰士在美好的青春年華,為了中國革命,為了新中國,戰斗到底,慷慨赴死,在所不惜。

2015年,父親臨終前告訴我:“你是記者,出差的機會多,要繼續尋找你的大爺爺、大堂伯父,一定要堅持下去。”我二伯父將近90歲高齡,也曾多次向我提起尋找祖輩的事。多年來,為了了卻自己和家人的心願,我利用採訪的機會,走遍了原中央蘇區的瑞金、興國、寧都、會昌等地,尋找親人生前的足跡,遺憾的是一直沒有如願。因為感到希望渺茫,我曾經一度想過放棄。2016年,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我的幾位朋友,於都縣長征源合唱團團員林麗萍、劉瑛、曾憲淋隨團去廣西演唱《長征組歌》,在瞻仰紅軍長征湘江戰役紀念園烈士英名廊時,找到了親人的名字。得知這一消息,我心裡重新燃起了希望。

2022年4月,我加入了以紅軍后代為主體的公益性社會團體——於都縣長征源宣講團。我將自己幾十年來在新聞媒體上發表的有關紅軍的文章整理出來,精心准備宣講稿,反復進行打磨。在宣講中,我以一名記者的視角,向聽眾講述我聽到的、看到的紅軍故事和感悟到的長征精神。

加入宣講團后,有了更多走出去的機會,追尋親人的機會也更多了。去年以來,我和宣講團的同志先后重走了長征路,每到一地都要參觀革命烈士紀念館、走進當地革命烈士陵園,尋找於都籍烈士和自己的親人。上個月底,我陪同紅軍烈士后代袁尚貴宣講長征文化時,特地走進華北軍區烈士陵園尋找於都籍烈士。我們尋找到並進一步補充完善了鄧典龍、鐘奇、楊承德3位於都籍烈士的相關資料,並到他們的墓前祭奠。

一路前行,一路找尋。這些年,我聆聽了許多生動鮮活的紅色故事,被紅軍官兵英勇無畏的革命精神感動著、鼓舞著。今年是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出發90周年。講好長征故事,傳承紅色基因,賡續紅色血脈,弘揚偉大長征精神,我將永遠在路上。(肖力民)

(責編:黃瑾、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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