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革命中战斗成长,在她心中母亲就是那一株小草
我的母亲里凡,原名汪玉雯,曾改名汪雯、黎明、里凡。母亲1923年出生,因幼年丧母,从小跟着外祖父长大。
母亲读完小学后,家里无力再供她读书,便去了县里一家医院当学徒。那时,外祖父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没有办法继续照顾她。于是,母亲只好回到她父亲和继母身边。
1939年冬的一天,母亲正在家里做饭,她的女同学朱剑英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跑进来。朱剑英一进门就压低嗓门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参加抗日打鬼子吗?你收拾一下,今晚来古河镇(今属安徽省全椒县)找我!”
朱剑英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当晚,母亲带上几件衣服悄悄离开家,直到天亮时才找到朱剑英。朱剑英当时在国民党第五战区政治部工作团工作。就这样,16岁的母亲加入了工作团,并改名汪雯。
母亲工作积极性很高,唱歌、跳舞、演抗日活报剧,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她有时看到朱剑英神神秘秘地外出,问她去了哪里,朱剑英也不说。母亲有些不高兴,就去问团里的“老大哥”吴谷泉。
母亲不知道,吴谷泉其实是中共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朱剑英也参加了共产党。吴谷泉了解母亲的工作表现,告诉她想真正抗日就要接受共产党的领导。母亲表示愿意加入他们的工作。从此,母亲宣传抗日工作的积极性更高了。
一次,遇到日本飞机轰炸,母亲在躲避时,脚一滑掉进水田里。幸亏吴谷泉在后面看到,他一手拽住母亲,一手拉着朱剑英拼命往前跑,最终躲过一劫。在日常相处中,吴谷泉和朱剑英会认真耐心地给母亲讲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母亲心中埋下了信仰的火种,更加积极地向党组织靠拢。
1940年春的一天,吴谷泉通知几个已暴露的同志,当天晚上跟交通员撤退到根据地,其中就有母亲。那天晚上,吴谷泉特意安排了一场演出,掩护大家撤退。等特务发现有人逃走再派人去追时,撤退的人员早已到了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并且按地下党的安排都改了姓名,让追来的敌人无法找到。母亲说,她不愿意跟大汉奸汪精卫一个姓,就改叫黎明,并投入了工作。吴谷泉和朱剑英在革命工作中产生了感情。后来,他俩趁工作团换人的空当,借口回家结婚(他们后来成了我的公公、婆婆),离开了国民党第五战区政治部工作团,到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从事经济工作。
1940年8月,母亲在安徽合肥六区工作队工作期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9月又奉令调到苏北盐阜地区,参加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的工作。当时,阜东地区的一位校长孟友仁,常常夸奖母亲飒爽英姿:“穿一身灰布军装,别一支小手枪,起早贪黑地动员群众参加抗日,才17岁,又是女同志,不简单不简单!”
在阜东时,母亲与另一名女同志张野萍,被安排住在村民周孝云家。她俩经常给12岁的周孝云讲革命道理。有一次敌人偷袭,母亲和张野萍都到区里开会了,家里只剩下周孝云。母亲和张野萍回来后,没看到周孝云,两人藏在枕头下的手枪也不见了,急得满头大汗。好在没过多长时间,周孝云回来了。她说,发觉敌人偷袭时,立马就想起了两人的手枪,赶紧掀开枕头,摸出手枪放进篮子里藏好,然后跑进芦苇丛中,一直躲到敌人离去。
那时,盐阜地区群众生活很艰苦,吃了上顿没下顿,新四军战士也跟群众一样挖盐蒿子充饥。由于吃得太差,营养跟不上,母亲经常流鼻血。有一次,母亲鼻血流得太多,脸色煞白。一位当地群众就叫儿子冒着严寒,去沟塘边挖了几个茨菇煮水给她喝,才救了她一命。有时遇到敌人突然进村,群众会急忙找便衣给新四军战士换上,尽力掩护他们。
1944年,母亲被选调去盐阜区委党校学习。这时,她已改名里凡。学习期间,她遇到父亲曹岚,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结了婚。第二年秋天,我的大哥出生。
那时,白色恐怖笼罩着根据地,很多干部群众被杀害或被迫逃走。按照规定,母亲本应该带着我大哥撤退,但考虑到工作需要,她决定把我大哥托付给别人,自己留下来继续斗争。后来,大哥得了肺炎,没有药医治,又赶上发洪水,等父亲设法送来药时,大哥已经死在母亲的怀里了。
淮海战役开始时,母亲怀上了我大姐。在一个大雪天的行军路上,母亲临产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扶到一堵矮墙内侧,垫上被子——大姐就这样出生了。后来,大家又找来一副担架,抬着母亲和大姐回到老乡家休息。大姐满月后,母亲将她留在老乡家里,又出去工作了。
小时候,每次听到母亲讲大姐出生的事,我总以为她是在编故事。直到我也做了母亲,才更体会到她当时的不容易。
新中国成立后,母亲在苏南法院、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等单位工作过。1984年1月离职休养。
2005年,母亲获得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5年后,87岁的母亲因病去世。她生前留下遗嘱,不组织遗体告别,不给组织添麻烦,遗体捐献给国家医疗事业。
母亲晚年曾作过一首诗《小草》,表达自己的精神追求:“植根大地默无华,迎得春归自发芽。晴沐阳光阴沐雨,朝披珠露晚披霞……脉脉含情描丽景,愿铺绿毯接天涯。”我想,母亲就是那一株小草,向着她心里的阳光,默默生长,一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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