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前夕,本報記者夜宿天文點邊防連——
雪夜守哨,為祖國披星戴月

國慶節前夕,陸軍某邊防團吉隆邊防連官兵參加界碑巡邏,這是一名戰士描紅界碑。
新疆軍區某邊防團天文點邊防營教導員劉小贛(右)與戰友談心。
天文點邊防連官兵攀登冰川。
天文點邊防連戰士田豪(右)在哨樓執勤。
天文點邊防連中士鄭文澤訓練軍犬。
人在哪裡最有價值,就該在哪裡展現價值
二級軍士長譚興剛2005年12月入伍到天文點邊防連,就再也沒離開。18年過去了,他也成長為官兵口中的“邊防通”。
“能考考你這個‘邊防通’嗎?”記者一邊說,一邊起身指著牆上的邊防地圖說,“能介紹一下我們目前所處的邊防管段嗎?”
“我閉上眼,用手指劃線給你說。”譚興剛說得很輕鬆,“這裡有一塊直徑1.7米的石頭”“這裡7月至9月水深約1米”“這裡有近20米的觀察死角”……
記者無法証實這些數據的准確性,但譚興剛手指所劃之線,與圖上的路線走向近乎完全重合。
“沒想過離開嗎?”聽了記者的話,譚興剛喝了口水說:“前年底,受專業限制,我沒能選晉三級軍士長……那段時間,閨女果果會叫爸爸了,兒子麒麒又出生了,確實想到過離開。”
今年春節探親返鄉,譚興剛為退伍后到底干啥沒少勞神。跑物流、辦養老院……白天他東奔西走忙得不亦樂乎,然而到了晚上一靜下來,就不自覺地望著窗外發呆。終於有一天,妻子趙彬忍不住對他說:“人在哪裡最有價值,就該在哪裡展現價值。”
這個“哪裡”到底是哪裡?
沒幾天,一通來電給了譚興剛答案。那是春節過后的一天上午,副班長陳旭峰給譚興剛打電話問他:在不用潔水片的前提下,怎樣把雪水融化成飲用水?譚興剛正要回答,陳旭峰說,等他打開免提,讓大家都聽聽。
“我說出了3種方法,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譚興剛說。
翌日傍晚,連隊油機員阿不都外力·克日木,火急火燎地給他發來一則語音信息——那天,阿不都外力·克日木研究了2個鐘頭還沒修好發電機,炊事班等著要做飯呢。
譚興剛趕忙撥通視頻電話,三下五除二幫他排除了油機故障。“后來,阿不都外力·克日木把嘴靠近屏幕悄聲問我,班長,你啥時候回來?我嘴上說著,快了快了,心裡樂開了花。”他說。
“被肯定、被需要,這不是一種歸屬感嗎?”譚興剛笑著說,“在天文點,這種幸福感和歸屬感,我找到了。”
如今,譚興剛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再多穿幾年軍裝,能被連隊和戰友們再多“需要”幾年!“當然,就是年底或明年退伍了,咱軍人的吃苦奮斗精神也不會‘退伍’。”他朗聲說道。
有一種勇敢,叫堅持住、挺過來
“坐了一天車,能挺住嗎?”中士鄭文澤詢問記者。
“必須挺住!”記者握拳回應。
“在我們這麼高的地方,挺不住就待不下去。”鄭文澤給記者講起了自己和戰友的故事。
2020年3月,連隊組織體檢,鄭文澤被查出心律不齊,軍醫馬磊第二天就帶他下山復檢。“結果病情比下山前還重,你應該是上不了山了。”馬軍醫對鄭文澤說。
“山上像我這樣胸悶氣短的人多了。都健康第一,誰守在山上?”“你是心臟的問題,別逞能。”鄭文澤與馬磊經過一番“互懟”,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絕不讓官兵帶病守防,是鄭文澤所在部隊的硬規定。“這個規定我破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吃好喝好鍛煉好,讓各項指標盡快恢復正常。”
“很快我就沒事了,又申請回到山上……現在好了,但還得注意。在家一個人得病,全家不得安生﹔在連隊一個人生病,全連官兵都牽挂著你。”說到“家”這個詞,鄭文澤忽然陷入了沉默。
“父母身體不好嗎?”鄭文澤頓了頓,說:“我爸2000年做過一次換腎手術,我媽身體也不好……他們就我一個孩子,還不在身邊。”
“有一種勇敢,叫堅持住、挺過來。誰心裡都有個一二三,很多人把健康排在第一位,這沒錯。但咱軍人在排序時,不能總把健康放在最前面。”鄭文澤說。
鄭文澤舉例說,哨所司爐工周虎成患胃病好幾年了,照樣堅守在山上﹔副連長劉昊執行任務時腿受了傷,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周,傷情剛恢復就申請帶隊參加巡邏……
鄭文澤給記者講了另一個故事。那天下午,正在輸液的連長陳彥文接到緊急任務的通報后,拔掉輸液管就沖了出去。
“對軍人而言,國家的‘安康’永遠在心裡排第一。”鄭文澤告訴記者,他喜歡一部熱映電影裡的這句台詞:“性命加使命,才是我們的生命!”
軍嫂,同樣是星空的守望者
天文點邊防營教導員劉小贛,軍齡18年,2年守在神仙灣,其余時間都守在天文點。“難怪大家叫你‘昆侖石’。”看著眼前這位黑瘦精干的一線帶兵人,記者內心有個疑問,是什麼讓他選擇了堅守?
“還真有個理由,只是沒那麼‘高大上’。”劉小贛拉開迷彩服拉鏈,從內側兜裡拿出一張照片,“這是我的全家福,原圖背景是江西老家的菜園子。去年初探親歸隊前,老婆把背景換成了駐守的哨樓。”
劉小贛說:“有她的支持,我守防的決心更加堅定。”
劉小贛打開名為“愛在高原”的微信,向記者展示妻子鐘遙發來的信息:“我又對你亂發脾氣了,因為你要回部隊了,我舍不得你走,卻又沒辦法。”
“上周二,宇宇(劉小贛大兒子的小名)給張老師看你在天文點守防的照片,張老師專門為全班同學講解了這個哨所,回到家宇宇說,你是最厲害的爸爸。”
“我很想讓你回家,我們一家人天天在一起多好。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知道你能掂量出輕重,也不想讓你為家裡的事操心,就把咱全家福的背景換成了你守護的哨樓。”
關上手機,劉小贛對記者說:“每次看到這張有特殊意義的全家福,我守防的心,更堅定了。”
這些年,鐘遙一人照顧兩個老人、兩個孩子,劉小贛內心常常愧疚,他經常電話裡問妻子有啥需要他做的。她總是一句話:“你把自己照顧好,家裡的事有我呢!”
“軍嫂啊軍嫂,啥大啥小你最懂﹔心中縱有千千結,國事家事兩分明。”那天,劉小贛把這句詩發給鐘遙,她馬上回復:“我哪有這麼高尚,我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原軍人妻子。”
劉小贛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星空感慨:“很多時候,軍嫂同樣是雪山和星空的守望者。”
用青春熱血守護祖國是軍人的責任
上等兵田豪,天文點邊防連年齡最小的戰士。
見到他時,已是第2天的清晨。記者對他說:“抽空把衣服洗洗吧。”
田豪低下頭,摸了摸“硬挺”的迷彩服,腼腆地說:“昨天卸完煤后又搬菜……下哨就去洗。”
如果不來當兵,這個年紀的田豪正在大學校園讀書。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剛起床,洗漱后戴上耳機,聽著音樂,騎自行車去食堂吃早餐,然后去上課。
“當兵也許是沖動,但我慶幸這個‘沖動’一直堅持到了現在。”田豪對記者說,一次,在網上收看了一個18歲男孩毅然從軍報國的故事后,他特別興奮,連做夢都想著自己穿上軍裝的樣子。
“我就想當兵,想讓自己的青春揮洒在高原,留在邊防線上。”田豪越說越興奮。
“走到邊防一線,誰不想成為英雄?”田豪告訴記者,尤其了解了連隊的紅色傳承和英模人物之后,他的內心對英雄有了新的認識: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更是有信仰、有擔當的戰士。
“清澈的愛,隻為中國。”在一次教育課后,這句話讓田豪熱血沸騰。“我把這8個字寫在了帽子內襯上。”說完,田豪摘下帽子給記者看。
記者注意到,在田豪的帽子內側,還寫著這樣一句話:“用青春熱血守護祖國是軍人的責任。”
“前不久,我入伍前的大學開展征兵宣傳,並圍繞‘青年與祖國’這一話題組織了一場討論活動,我把當兵以來的一些體會發給我的同學。大家說很震撼,老師也深受感動,他們把這句話摘出,作為宣傳標語在校園網滾動播出。”田豪興奮地說。
“今年,我的同學又有不少人應征報名。他們還聯系我,說也想來我們駐守的天文點。”田豪告訴記者。
雪,又下起來了。田豪認真地朗誦起一首詩:“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伴著田豪的朗誦,記者起身望向窗外,此刻披了一層薄雪的高原,更加靜謐、巍峨、蒼茫。
記者感言
在高原邊防採訪,“堅守”二字,時常震撼著記者。
何為堅守?“衛國戍邊英雄團長”祁發寶張開雙臂的背影是答案﹔胡楊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倔強”是答案﹔哨樓上“日月每從肩頭過,江山要靠世代守”的標語也是答案。
一位邊防戰士的解釋別有新意:軍人就是山河的守衛者。
守衛,守候,守護﹔堅守,職守,固守。一山一水,都是家園﹔一石一峰,都是故土。漠風如獵、金戈鐵馬的壯美邊關,是一代代邊防官兵永遠的守望。
還有很多關於“堅守”的情景,令人感動:布尼寺執勤點,副班長張發昌全神貫注地在石頭上畫著用心呵護的中國地圖﹔扎西崗邊防連,連長李浩在給界碑描紅后好幾次深情回望……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哪怕風似刀來山如鐵,祖國山河寸土不丟。”邊防官兵喜歡堅守,因為大家知道,隻要扎根邊疆,就一定會在“向下的生長”中迸發出“向上的力量”﹔因為大家明白,風雲塞上,和平樹下,要想“情燃萬家燈火”,就須“劍擋塞外胡風”﹔因為大家懂得,把使命扛在肩頭,對哨位泰然堅守,方能換取親人的放心、安心和舒心。
當安寧的城市如期點亮“燈火”的時候,他們卻露宿荒野相伴“篝火”。純粹於心靈、純美於精神、純正於魂魄的堅守,是一種遠塵埃、近自然的本色,是一種淡名利、甘奉獻的心性。
新疆軍區一位領導扎根邊疆45年,到過該軍區所有一線哨卡。採訪中,這位“老邊防”告訴記者:“邊防軍人之所以能守牢祖國的土地,是因為大家先守住了自己的心。”
“我與太陽最近,我與母親最親”“什麼也不說,祖國知道我”……一位來到高原採風的詩人,在石頭上刻下了這樣永恆的謳歌:他們是星星,是英雄﹔是遙遠,是溫暖﹔是守望,也須被仰望。
(記者 李秦衛 攝影:陳偉、陳武斌、崔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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