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巡線兵:平凡的巡線路,亦是不凡的人生路
一位作家這樣描述走在沙漠裡的體驗:“上沙山實在是一項無比辛勞的苦役。剛剛踩實一腳,稍一用力,腳底就鬆鬆地下滑。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愈加厲害。才踩幾腳,已經氣喘……”這樣的艱辛經歷,是信息支援部隊某部某連四班戰士們的日常狀態。他們的任務,是駐守在哨所,守護綿延100多公裡的國防光纜。
作為巡線兵,哨所戰士們常年穿行於廣袤的大漠之中,行進在一座又一座高山之間。他們眼中的景象不僅有數不盡的沙粒、吹不完的狂風,也有盡收眼底的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更有奔涌在腳下的一條條“數字江河”。
堅守戰位,他們心中總是澎湃著一種無法言說的自豪感:“一步一個腳印,丈量祖國的大好河山,看似平凡的巡線路,亦是不凡的人生路。”
斑駁的戰靴
“咯吱咯吱……”信息支援部隊某部某連四班三級軍士長周李和2名戰友排成一排,行走在軟綿綿的細沙裡。陽光下,一行戰靴印曲曲折折,延伸向遠方。
哨所的戰士執行巡線任務。
駐守哨所的戰士們負責定期巡查檢修的光纜線路超過100公裡。早上駕車出發,一路巡檢架空明線和地埋光纜,天色漸暗時他們才能抵達線路終點,完成一天的任務。
周李是第一批來到哨所的戰士,也是這裡最年長的兵。
“先是途經戈壁灘,之后穿過庫姆塔格沙漠,翻越海拔超過3500米的幾座高山后,會進入草原地帶……”常年在這條路上巡線,途中的地貌他已熟稔於心。
戈壁、沙漠、沼澤……大自然創造了人跡罕至的地貌,一條條光纜在這裡延伸鋪展,成為國防通信網絡的一部分。
守護國防光纜,意味著腳下的這片土地就是他們的戰位。車開不進去的地方,他們需要扛著鐵鍬、鎬頭,背著工具包徒步巡線。
因為沒有經驗,周李說他在最初巡線時掉進過沼澤地。“腳一下子就陷進去了,怎麼也拔不出來。”對於如何擺脫沼澤,他頗有一些心得,“掙扎是沒有用的,隻會越陷越深。要抖動著把腳拔出來,身體前傾,成跪姿慢慢爬出去。”
一旦陷入過沼澤,腥臭的發酵味道很難被徹底清洗掉,會縈繞在身上好幾天,戰靴也很難刷洗干淨。后來,大家慢慢有了經驗——用鐵鍬拍打著探路,一些沼澤面積較大的地帶,隻能順著邊緣輕手輕腳地繞過去。
風沙也是他們要常年面對的。“開闊地帶最容易起風,大風一來,想站住腳都是難事。”周李體驗過突如其來的黃沙彌漫,“幾乎是一瞬間,能見度變低,天邊都是黑沉沉的。”這時,大家會趕緊找個山丘或者岩石避風,實在無處可躲,幾個人便圍成一團抵抗巨大的風力。沒有人敢張口說話,大家甚至會屏住呼吸,因為沙子會灌到嘴裡和鼻腔。等風停了,會發現連頭發絲裡都是黃沙。
也是因為風沙,架設光纜的線杆很容易傾斜。將它們歸位並沒有想象中容易,需要一人先爬到線杆頂部固定繩子,剩下幾人再拽緊繩子另一頭,合力將線杆拉直。
周李還記得第一次拉繩子時不知道如何用力,腳一直打滑,最后整個人摔在地上。如今他時常組織戰友們進行拔河比賽:“別看我們人手不多,但腳力、臂力都是杠杠的。”
因為一年到頭走路,而且都是沙石路,很費鞋。每次完成任務后,大家的戰靴裡總能倒出一大片沙子,鞋身的縫隙裡也全是沙塵和干掉的泥漿。這些年,周李已記不清換了多少雙戰靴,每一雙斑駁的戰靴背后,都是他在巡線路上的奉獻與付出。
行進在巡線路上。
堅守的“岩石”
中士謝群還記得第一次走進大西北時的興奮。
隨著軍列車窗外的景色逐漸昏黃,來自山東的謝群看到了從沒見過的沙漠、駱駝,還有講不出名字的植物,內心忐忑地憧憬著接下來的軍旅生活。
輾轉上千公裡,這名年輕的戰士來到了沙漠深處的哨所。然而,當新鮮勁過去,他和戰友們把能聊的話題都聊完了,寂寞便像風沙一樣開始蔓延。
“這裡太干了,剛來的那段時間總是口渴,一直喝水。”和不少來自南方的戰友一樣,謝群最初並不適應西北的氣候,嘴唇和手背都在干裂。
繁重的巡線任務同樣讓他感到疲累。一次車輛行駛途中,本應認真觀察線路情況的謝群突然感到一陣困意,眼皮止不住“打架”,班長發現后嚴肅批評了他。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謝群並沒有陷入消沉,一次夜間緊急執行任務讓他印象深刻,那天晚上車裡響起的歌曲《平凡之路》,至今仍回蕩在他的耳畔。
“一天下午6點多,電腦上突然彈起故障提醒。”本來留守值班的謝群,因人手不夠被安排一同前出解決故障。
夜間行駛本就危險,途中還要經過無人區地帶,謝群一路上緊張得睜大了雙眼:“任務當前,時間就是戰斗力。”暗夜中,兩道昏黃的光柱在彌漫的風沙中撕開一道口子,車輛向著任務區域加速前進。
當晚9點多,大家在寒風裡修好了光纜。但由於夜路危險重重,得到上級同意后,他們決定在汽車裡休整過夜,天亮了再返回。
“我們被包裹在沒有邊際的黑暗裡,四周隻有風聲,車輛在巨大的風中持續晃動。”為了緩解有些沉重的氣氛,大家擠在車廂裡,開始主動找話題聊天。雖然車上余電有限,他們還是決定放一首音樂來提振一下精神。當《平凡之路》的歌聲響起,他們禁不住一起輕輕吟唱。就這樣,大家擠在車廂裡,度過了寒冷的一夜。
沙漠裡的巡線兵,要有堅守戰位的勇氣和力量。那一晚,謝群對肩負的使命有了更深的理解。
今年是謝群在哨所服役的第8年,這個曾經有些青澀的士兵沒想到,自己已經是新兵眼裡的老班長了。如今,巡線任務中的他已能獨當一面,駕駛技能和巡線檢修的本領越來越過硬。
謝群很喜歡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沙漠裡,被風吹走的都成了沙﹔頂住風的,才是最美的畫。無論未來有怎樣的“風沙”,他希望自己能像岩石一樣牢牢“鉚”在原地,怎麼也刮不跑。
共同的記憶
哨所營院裡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杏樹。
最初,那是一棵突然出現的幼苗,長勢並不好,第3年,果樹才結出了果子,但個頭不大,口感酸澀。戰士們沒有放棄它,常常澆水施肥。終於,這片干旱和貧瘠的土地,在第4年孕育出了酸甜可口的杏。
人和樹遵循著同樣的規律:在時間的沉澱中,哨所戰士們經受住了風沙的考驗,變成一個個優秀的巡線兵,與這片土地難舍難分。
周李在當兵第16年時面臨去與留的選擇。家人希望周李能轉業:“我是姥姥姥爺帶大的,他們年紀大了,時常挂念我。”這讓周李有了退役的念頭,但他最終還是在留隊申請書上簽了字。
19歲從江蘇來到大漠當兵,入伍整整19年,周李笑稱自己已是真正的西北人。吃不慣稻米,卻鐘愛面食﹔口音渾厚粗重,幾乎聽不出什麼“南方味道”﹔臉頰一年四季都是黑黢黢的……歲月無聲地雕刻著他。一次長時間的通話后,家人更加理解了周李的內心,決定支持他繼續堅守崗位。
戰士們朝著遠方呼喊。
不僅是周李,不少戰士擁有難以忘卻的“西北記憶”。
董小龍曾是哨所的種植員。來自重慶的他入伍前是標准的“南方胃”,后來他最愛吃菜地裡收獲的茄子、辣椒、西紅柿,那是西北人常吃的老三樣。盡管已經退伍,他仍時不時給戰友們打來問候電話,並在挂電話前囑咐“一定要照顧好我的菜園子”。
幾年前,哨所迎來了一位特殊的戰友。一位老兵千裡迢迢回到昔日的營地。營房已經改建,但這位花甲老人還記得四周的道路和民房。
“一直忘不了曾經的老連隊,終於能回來看看了。”老兵此行,就是為了再看一眼他始終魂牽夢繞的“戰位”。臨走前,他一直說:“我老了,不知道下次有沒有機會再來,希望你們守好這個‘家’。”
年輕的戰士並不認得這位老兵,就連周李也只是聽聞過老兵提起的一些人和事,這讓周李有了一個新想法——做一面照片牆。
攀爬線杆的新兵、戈壁裡巡線的隊伍、為戰友做飯的老兵、修剪草坪的戰友……哨所成立以來,凡在這裡戰斗過的戰士,哪怕只是短暫來幫過忙的,他們的照片全部被貼在了牆上。
“每一名戰士都會在某一天離開這裡,但當他回來看看的時候,即便時過境遷,大家也會在第一時間認出曾經的戰友,因為他的笑臉一直挂在牆上。”周李說。
給照片牆取個什麼名字?大家想了很久,最后決定叫“我是大漠一個兵”。頂過肆虐的狂風,穿過荒蕪的沙漠,熬過難耐的酷暑與嚴寒……大家覺得能成為哨所的兵,是一件幸福的事,更是一件讓人難忘的事。
“我們哨所人員不多,有時候加上其他連隊來幫忙的才七八個兵,但大家彼此依靠、團結一心。”建哨以來,哨所榮立集體三等功3次,集體二等功1次。戰士們難以忘記堅守過的陣地,歷史也會永遠記得把熱血和青春奉獻給巡線路的他們。(鐘定航 康世超 張勤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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