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觀察丨飛越那條“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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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軍區某陸航旅官兵駕機巡邏在祖國邊關。吳世科 攝
在祖國西部的一座邊境小城,有這樣一群人,駕駛著戰鷹,守護著這片天空和大地,留下屬於他們的航跡。
這是每一位高原飛行員成長的必經之路
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地處塔裡木盆地西部邊緣,屹立於帕米爾高原之上。遠遠望去,慕士塔格峰山體渾圓,它海拔雖高但攀登路線相對平緩,被認為是攀登8000米級山峰之前必登的一座“進階之峰”,每年吸引著全球大量登山愛好者前來挑戰極限。
如同攀登慕士塔格峰一樣,塔什庫爾干的巡航路線,也是新疆軍區某陸航旅飛行員們掌握高原飛行技術的一條必經之路。
迄今飛行超過1000小時的林奇涵已經多次完成塔什庫爾干這條航線的巡邏任務。第一次高原飛行,他剛剛畢業沒多久,經驗尚缺,卻在老虎口附近遭遇了濃積雲。
老虎口,是前往塔什庫爾干途中一個必經的埡口,海拔約4300米,兩側山峰高度超過7000米,直升機無法直接飛越,隻能從狹窄的峽谷中穿過。即使天氣晴好,飛越老虎口也是對飛行員飛行技術和操控精度的一次大考驗。
盡管出發前塔台氣象值班員對任務地域的氣候進行了監視和預測,但高原氣候的變化之快超出想象,往往前一秒還是風和日麗、天高雲淡,下一秒就會遭遇連成片的積雲。
雲層籠罩下,控制直升機在峽谷中央飛行,把握與兩側山峰的距離變得十分困難,直升機像大海中的小舟一樣漂蕩搖擺。
在教員於科偉的幫助下,林奇涵一邊判斷雲層厚度,一邊不斷搜索雲層的缺口。最終,他們順利地飛離了老虎口。
於科偉說,每一名飛行員都會有這種相似的經歷,也都必須從這種必經之路中“飛出來”。從那以后,林奇涵遇到空中特情都能做到穩住杆、心不慌。
對於蘇澤飛來說,他永遠忘不掉自己的第一次飛行。當時身為副駕駛的蘇澤飛在教員康煜琦帶領下執行野外機降點試降任務。一路上,在康煜琦的指導下,蘇澤飛穩穩地飛完了既定巡邏路線,似乎對高原飛行已成竹在胸。按計劃,他們將飛往預定的點位進行試降。
“你先試著落。”康煜琦平靜地說。
蘇澤飛瞄了一眼發動機的功率,握了握操縱杆,長吸一口氣。盡管在平原練習過無數次降落,但這一次沒有直線跑道,直升機周邊全是紛亂的氣流,還要在缺乏充足功率的條件下完成降落,這意味著稍不精准的操控就要進行復飛。
蘇澤飛小心翼翼地下放著總距杆,“100米、90米、80米……”蘇澤飛聽著機械師報出的高度,一邊快速掃視著儀表,一邊操控直升機降落,但越是集中精力,就越能感受到周遭亂竄的氣流。
“70米、60米、50米……”突然,康煜琦敏銳地察覺到了直升機的異常姿態。“復飛!”聽到命令,蘇澤飛邊復飛邊通過聯動的操縱杆將操作權交給了康煜琦。
復飛的直升機如蜻蜓點水般又一次飛向了空中,短暫的調整姿態后,穩穩地停在了機降場的中心處。
“不能盲目逞強。”已有20余年飛行經驗的老機長崔釗說,年輕飛行員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盲目自信。“飛得久了,膽子反而變小了,這說明真正成長了。”
如同攀登者在登頂前會遇到的種種險情,合理判斷處境,及時選擇下撤,既是對自己的保護,也是真正成熟的表現。
同樣是第一次高原飛行,徐子立明顯察覺到了與平原飛行時的不同,四面八方的氣流、似曾相識的地形,時刻考驗著他注意力分配的能力。
“峽谷中飛行盡量在中間靠向陽面一些,利用陽光的照射提高直升機的溫度,避免遭遇結冰”“盯好旋翼轉速,操作要柔和,避免下降率過高……”地面准備時教員提及的特情與熟記的各類知識點在徐子立心裡飛速閃過。這一次,他要飛好這條必經之路。
一處有一處的風景,一年有一年的新貌
舷窗外,群山連綿起伏,矗立在天地之間。直升機宛如展翅的雄鷹,穿梭在湛藍的天空與清澈的湖水之間。徐子立飛得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平穩。
康煜琦對徐子立說,塔什庫爾干另一側的紅其拉甫機場已經開通,幾乎每天都有飛機從那裡起飛。近些年,邊防線上每年都有新變化。
繼續向前飛,直升機逐漸靠近邊境線。“塔什庫爾干與3個國家接壤,社情民情比較復雜,在邊境線上飛,要時刻注意。”
塔什庫爾干河宛如一條碧綠的絲帶,蜿蜒穿過這片土地,牦牛和綿羊悠然自得地在河畔吃草漫步,仿佛綠毯上靈動的音符。曾幾何時,塔什庫爾干的邊防線還是馬背上的邊防線。
距離教員李新策第一次飛這條路線僅僅過去6年。“那個時候塔什庫爾干的樓房和人口還沒有這麼多,路也沒現在寬,大部分的邊防官兵和護邊員都是騎著馬在山裡巡邏,傍晚的時候可以看到搭起來的一個個小帳篷。”
如今,曾經年輕的副駕駛已經成長為一名飛行教員,再次飛過這片土地時,風景已和從前大不相同。道路交通網不斷完善,生活條件也極大改善,邊防部隊的新式營房拔地而起,各種設施更新換代。
在過去,直升機每次巡邏都會給邊防連運送物資。李新策回憶起幾年前看到的景象,幾個駐防條件艱苦的邊防連,在空中甚至分辨不清進去的路。邊防連官兵的日常生活用品主要靠直升機空運。
回憶間,直升機從巡邏點位上空掠過,幾人看到腳下四通八達的道路,就像帕米爾高原的神經末梢一樣通往每一個守護著邊防線的連隊。
隨著當天巡邏任務的結束,直升機在塔什庫爾干某機場降落。夜幕降臨,帕米爾高原上萬籟俱寂,隻有零星的幾點燈光。晚飯后,徐子立和家人視頻通話,聊起家常。
此時,副營長諶亮也在和家人分享喜悅。“看,這個石頭和我上次挑的那個很像。”諶亮每次出來執行任務都會帶一點漂亮的石頭回家,每當家裡多了石頭,就代表諶亮又完成了一次任務。諶亮家屬說這是諶亮戍邊守防的証明,總是洗得锃亮。
白雪不語,高山無言。一代又一代“天山雄鷹”,親眼見証著這片土地的變化。
穩都是飛出來的,把每一次都當成第一次來准備
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巨大的旋翼劃破空氣,腳下的白雪隨著氣流飛舞起來。從機艙向下望去,就像是在騰雲駕霧,這是屬於冬季飛行獨有的浪漫。
直升機高度逐漸升高,廣袤的帕米爾高原向著遠方無限延展。地面大部分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飛行員為避免雪盲症需全程佩戴墨鏡。可就在這無邊無際的白色大地上,總有一些顏色格外惹眼。
在漫長的邊境公路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座板房,這是世代生活在這裡守邊的塔吉克族護邊員的房子,一座房就是一戶人家。在海拔超過4000米的高原,植被稀疏,連野生動物的蹤跡都難以看到,大部分時候,陪伴飛行員的隻有無盡的荒漠。當王中天第一次看見這群護邊員時,他的內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王中天從小生活在機場旁,每天看著翱翔在天空的飛機,他心裡種下了一顆夢想的種子。后來,從參加招飛到層層選拔,來到祖國的邊疆駕駛戰鷹翱翔,當初夢想的種子已長成參天的大樹,但王中天的內心始終感覺缺了點什麼。
直到第一次來到邊境巡邏,直升機沿著邊境公路低空掠過,板房中的護邊員們在聽到直升機的轟鳴后紛紛走出房門,幾個人排好隊整齊地向直升機敬禮。有一戶人家還拿出鮮艷的五星紅旗奮力揮舞,在荒涼的高原上顯得格外耀眼。王中天說,那天,他領悟到了守護的意義。
魯迅曾說,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在祖國最西端,世代駐守的護邊員和扎根高原的邊防官兵共同守護著這片土地的安寧。
“他們守護著邊疆,我們守護著他們。”數年來,該旅多次執行搶險救災、運送傷員、搜救失聯被困人員等緊急任務,“天山雄鷹”們用行動詮釋守護的諾言。
“塔什庫爾干航線上的險,不親自體驗一次很難有切身體會。”周曉波已經多次飛過這條航線,但面對復雜的高原環境,飛行時的他一直懷著一顆敬畏之心。
海拔5000多米的航線上,需佩戴氧氣面罩,長時間下來吹得鼻子發干,旋翼轟鳴的聲音加上四周千篇一律的山體,容易讓人頭暈。
“克克吐魯克那個山溝裡需要原路返回,轉彎時一定要注意。”教員提醒周曉波。
飛入山溝裡的那一瞬間,周曉波一下子清醒過來,高聳的崖壁把直升機緊緊擠在中間,隻留下狹小的空間可供轉彎,用周曉波的話說,“就像是貼著崖壁飛出來的”。等他回過神來,汗水已經將襯衣緊緊地粘在了身上。
“每一名飛行員都會遇到很多特情,穩妥的處置來自長期的訓練和積累的經驗,穩都是飛出來的。”這條航線,康煜琦飛過很多次,什麼地方天氣難預測、哪些點位地貌相似、每個轉彎的角度怎麼掌握,他不看地圖都能講得很清楚,但每一次,他都會當成第一次飛來准備。“就算是熟悉的路線,也決不能掉以輕心。”康煜琦講起一次在友誼峰附近的經歷。
“當時聯系不上塔台,眼看著前面微微聚起了雲,但根據預報的天氣,這裡在中午十二點前都正常。”起飛前,康煜琦反復同塔台確認過當天的天氣和航線。但有經驗的駕駛員都清楚,高原上天氣變幻莫測,隻通過預報很難確認實時天氣,飛行過程中必須提前觀察和判斷。
“前方峽谷很長很深,從外面初步觀察是可以正常通過的。”盡管看似正常,但康煜琦根據經驗判斷,並沒有貿然前行,而是不斷嘗試與塔台通聯,做好報請採取備份航線的准備。
此刻,塔台已掌握峽谷中天氣不良的情況。盡管雙方不斷進行通聯,但僅能在無線電中聽到斷續的幾個字。“天氣……前行……航線。”康煜琦在經過嚴密的分析判斷后,果斷定下決心,採取了備份航線。再次通聯上時,直升機已按備份計劃前往下一點位,一切平安順利。
像這樣的情況,飛行員們都可能遇到,但對他們來說,既然肩負著責任,就要有直面風險的勇氣。
晨光熹微間,兩架直升機開始了第二天的巡邏——飛往紅其拉甫。
“跨過最后一個高原地形,就能看到國門了。”不遠處的國道上車來車往,自紅其拉甫國門開放以來,無數游客來到這裡隻為一睹國門的雄偉。一想到能在飛機上俯瞰國門,周曉波直了直身子,操縱杆握得更緊了。隻見兩側都是高聳入雲的山峰,僅有幾公裡的通過距離,兩架直升機刻意拉開了距離。
近了、更近了,兩架直升機就像兩隻雄鷹,從雪山之間一躍而出,展翅翱翔在國門上空。(李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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