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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觀察丨航行萬裡犁出“海上年輪”

2025年02月06日09:03 | 來源:中國軍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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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戰區陸軍某船艇大隊參加聯演聯訓。苗青 攝

20年,10萬海裡,兩個數字交匯出一艘船艇的奮進之路。

眼前這艘北部戰區陸軍某船艇大隊的船艇已在海上走過了整整20個年頭,運輸裡程超過10萬海裡。船艇上的一位老兵笑言:“如果是繞行地球赤道,我們也快完成第5圈了。”

在該船艇大隊,水兵們駕駛船艇來往於島嶼和陸地之間,一次次為守島官兵送去物資和給養。

船艇的海上航跡,也是水兵的人生裡程。

一天又一天,一圈又一圈。如果可以復現,這些累積的航跡,如同不斷疊加的“海上年輪”,每一圈都記錄著水兵們戰風斗浪的成長與蛻變。

一條風多浪大的航道

這是一條並不好走的航道。

渤海海峽地處風道,年均大風天氣超過60天。位於廟島群島最北部的北隍城島,一年中大風天氣更是超過100天。

數字的背后,是該船艇大隊水兵們在海上所經歷的種種挑戰與艱辛。

“起風了!”這句話總能讓大家心頭一緊,這意味著他們將要面對暈船帶來的不適乃至煎熬。

上等兵鐘錦濤至今記得他第一次出航的情形。那天天氣不好,船艇一直在海浪的波峰與波谷間艱難前行。由於暈船,他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躺在鋪位上動彈不得,全身一陣一陣地冒冷汗。

實際上,那次任務中的船艇左右傾斜程度還不到15度。在許多老兵眼裡,這簡直是“小菜一碟”,因為他們很容易就能在記憶裡翻找出更為艱辛的出海經歷。

一位艇長對一次任務中突然襲來的風浪記憶猶新。那時,巨浪躍上甲板,猛烈拍打著駕駛室的窗戶,晃動中的船艇發出異樣聲響。他瞥了一眼挂在牆上的傾斜儀,擺錘已經指向25度。

原本在桌面上的物品散落了一地,就連一些老兵也把膽汁吐了出來。艇長強迫自己保持頭腦清醒,用武裝帶將身體和舵位綁在一起,憑借頑強的意志,和另一名戰友駕駛船艇抵達目的地。靠岸那一刻,他一上碼頭就癱坐在地上,很久才恢復過來。

很多時候,與忍受暈船帶來的強烈不適感相比,水兵們更擔心船艇的安全,因為排水量不算大的船艇更容易受到風浪的影響。

在一次返航途中,二級軍士長閆廣猛遭遇了滯航——極大的風速讓頂風航行的船艇幾乎無法前進。

“大風刮了近1個小時,我們開足馬力盡量讓船艇保持穩定。”那是在船艇上工作了近20年的閆廣猛第一次感到恐懼。但這種恐懼只是一閃念,他很快冷靜下來,開始和戰友全力應對眼前的風浪,直到船艇脫險。

“船艇完成靠泊,並不意味著風浪的影響終止。越是這時,越需要留意。”三級軍士長杜大有說,天氣不好的時候,水兵會輪流值班,每10分鐘就到艙室外轉一轉,檢查設備情況。

“有一次突然聽到砰的一聲,是船艇和碼頭之間的碰墊被撞爆了。”杜大有回憶,他們也遇見過纜繩在夜裡被風浪扯斷的情況,此時便需要立刻加纜或拋錨,防止船艇失控、受損。

一級軍士長虢忠峰坦言,在船上待得越久,心越是懸著。人們習慣用劈波斬浪或乘風破浪來形容水兵的生活,但虢忠峰覺得:“面對變化無常的海洋,准確地說,我們是在戰風斗浪。”

剛成為水兵時,虢忠峰在一次夜航任務中,跟隨班長前往甲板眺望海況。結果,一個巨大的海浪扑來,瞬間將虢忠峰卷進海裡。一個浪涌,他才借著海水浮力和班長的幫助爬上船艇。之后有一段時間,他常夢到海水漫過頭頂,隨后在快要“窒息”時驚醒。

這次意外落海造成的陰影,隨著虢忠峰經驗的積累和能力的提升而慢慢消失,但他心頭的安全弦始終繃著。他清晰地認識到,隻有更加周到細致、沉著冷靜,才能有效處置各種險情,確保戰友和船艇的安全。

如今,即便沒有運輸任務,每天打開“全球潮汐”軟件仍是虢忠峰雷打不動的習慣,多大風速、浪高需要採取哪些措施,他時常溫習。

“纜繩要多綁幾道”“航行時抓緊扶手”“艏門的每一道保險都必須上緊”……歲月的海洋裡,每一朵翻騰的浪花都讓虢忠峰覺得“正和戰友一起成長”。他曾一次次緊緊抓住險些滑下樓梯的新兵,避免了他們因磕碰而受傷,也曾一把拉起被大浪卷入海中的戰友,靠著驚人的臂力將其拽進艙室。

如今,虢忠峰已經在船艇上工作了快30年。這名久經考驗的老兵,眼神裡透著一種沉靜和睿智:“大風大浪,最能雕刻水兵的意志。”

航海兵在駕駛室操縱船艇航行。苗青 攝

一條守島官兵的“托底線”

談及運輸任務,年輕的水兵大多用“向往”“壯觀”等詞語來表達對大海的喜愛,但有經驗的老兵常會提醒他們要保持對大海的敬畏。這種敬畏,既是出於對大自然威力的認知,更是因為他們明白,出航即意味著肩負重任、使命必達。

航線這頭,執行任務的船艇兵一大早便會在碼頭裝載貨物,核對與任務有關的各類事項是否落實到位。

作為生活必需品的淡水和食物、應對日常病痛的藥品、家人寄來的包裹、訓練所需的裝備和器材……船艙裡,大量物品滿滿當當又井然有序。

航線另一頭的島嶼上,守島官兵總是滿心期盼著船艇的到來。

沒有人比三級軍士長韓彬彬更能理解這種期盼。10多年前,他曾駐守過大欽島和砣磯島。

“剛上島時,感覺那裡像仙境,美得不真實。但待上一陣子,日子就變得難熬。”韓彬彬說。

島上,連井水都帶著咸味。為了節省有限的淡水,官兵們有時會趁下雨時刷鞋。對於蔬菜,大家會選擇一片一片地吃,沒人舍得浪費。

除了生活條件的艱苦,更磨人的是心裡的空。上島久了,生活單調,天天見的都是那些熟人,大家很渴望見到新面孔。

因而,船艇來島的那天,就成了守島官兵的幸福日子。他們會早早在碼頭等著,期待著物資的補給,也希望能和遠道而來的船艇兵們多說上幾句話。島上的果樹多,韓彬彬記得,他曾熱情地請水兵們吃桑葚,一位年輕的小伙直喊甜,吃成了小花臉。

后來韓彬彬考入士官學校,畢業后分配到船艇大隊,從守島兵變成了運輸物資的船艇兵。

“我們會盡量將物資全部裝入船艙,無論這件東西大或小、重或輕。不少物品都承載著深情,必須保証它們完好無損地送達。”韓彬彬說。

韓彬彬也曾經歷過一些緊急救援時刻。有的官兵在巡邏時不慎被草叢裡躥出的毒蛇咬傷,有的官兵在半夜突發急性闌尾炎需要立即手術……這時,船艇大隊就會派出水兵駕艇趕到,及時送傷病員上岸就醫。

從某種程度上講,船艇兵所擔負的使命任務已遠超運輸本身,他們是連接島嶼與陸地的紐帶和橋梁,也是讓每一位守島官兵感到“托底”的一種存在。

因此,這些連接陸地和島嶼的航線有了一個新名字——“托底線”。

群島之中,條件較為艱苦的是大竹山島,一座“無居民、無淡水、無耕地、無航班”的“四無”小島。

前些年,大竹山島上挖了井,但井水並不能滿足所有人員的用水需求,大量的淡水等物資仍然依靠外界運送。沒有民船通航,部隊的船艇是從陸地通往大竹山島的唯一交通工具。

海況不為人力所控制。一次風暴潮來襲,船艇持續十幾天未能出海。大竹山島的官兵為防止完全斷糧,便去海邊釣魚“自我補給”。船艇大隊的水兵們急得團團轉,后來趁著風浪暫歇的間隙緊急實施了補給。

“船艇入港的汽笛聲太好聽了。”島上的一名士兵很是感慨,他特意在當月的黑板報上畫出了那艘為他們緊急運送物資的船艇,表達心中感激之情。

每次前往大竹山島,船艇兵們都需要做好萬全准備。該島是廟島群島中最難靠泊船艇的島嶼,四周的洋流和地形十分復雜。

那年春節前夕,大竹山島官兵的家屬們從祖國各地趕來,登上了閆廣猛所在的船艇,期待著一年中的大團圓。

冬天是海況變化最快的季節,閆廣猛記得,那天刮的是東北風。由於風勢過大、涌浪不斷,已經抵達碼頭的船艇嘗試多次后依然沒能靠岸。

“無法靠泊,准備返航!”聽到這一消息,一些懷裡抱著孩子的軍嫂流了淚,隻能朝著岸邊等待已久的官兵暫時揮手作別。

作為親歷者,這麼多年過去,閆廣猛始終忘不了那天的情形:“從那以后,我苦下功夫提升專業本領,下決心不讓這種場景再次出現。”

又是一次相逢。守島官兵的視線裡,一艘船艇在湛藍的海面上由遠及近,朝著碼頭緩緩駛來。海天之間,長長的汽笛聲響起,仿佛在宣告水兵們的順利抵達。

一條平凡而又不凡的人生路

得知和自己同時入伍的老鄉被分到了一艘大型軍艦上當機電兵,上等兵王敬堯十分羨慕。

和遠航於深海的大型軍艦相比,王敬堯所在的船艇的確有點小。他曾在船艇檢修任務中去過一家大型船廠:“我們小艇的最高點才和一旁那艘護衛艦的甲板平齊。”

這讓王敬堯有了強烈的落差感:“都是機電兵,誰不想登上更大的軍艦呢?”選擇入伍時的那份堅定,在王敬堯的心裡漸漸動搖,直到他看見二級軍士長路宏圖臉上那抹笑容。

那天,聽說一艘修理船上的老班長收集到一些零部件后,路宏圖急匆匆搭車出去了。“拿到了,拿到了!”回來時,這位平時略顯嚴肅的機電班長笑得像個孩子,手裡緊緊攥著一些油乎乎的配件。

為了說服老班長拿出這些“寶貝”,路宏圖“差點磨破嘴皮子”。也許是看出了王敬堯的疑惑,路宏圖解釋說:“別小看這些零部件,它們能在關鍵時刻讓船艇多一點保障,從而更好地發揮作用。”

從路宏圖的笑容和解釋中,王敬堯忽然明白了一點:“沒有平凡的戰位,任何工作都可通過努力獲得成就感和自豪感。將眼下的每一件事做到極致,就是不凡人生的開端。”

自此,王敬堯開始全身心投入訓練和工作中,能力增幅明顯。一次出航任務中,發動機突然出現故障,他比路宏圖更快地找到了損壞點,兩人幾分鐘內就解決了問題。

二級上士祝振寶也曾有過類似的心路歷程。剛到船艇大隊的時候,他覺得每天的工作訓練“沒啥稀奇”,自己就是一個不會被人記住的水兵。

那年八一建軍節,祝振寶所在的船艇前往大欽島執勤,島上的官兵又是送菜又是送肉。“他們的給養也不多,還省下來給我們吃。”那一刻,祝振寶被感動了。更讓他感動的是,一名島上的戰友握著他的手不放:“上次給我們送給養的戰友裡就有你。”

如今,祝振寶已經在船艇上工作了10年,他常對新戰友說的一句話是:“被需要是一種幸福。”

在船艇上,像這樣的平凡故事還有很多。

一級上士吳天安是油料運輸船上的一名水兵。“油料具有揮發性,彌漫在空氣中十分危險。”每次完成運輸任務后,他們都要將油艙內剩余的油料一點點擦拭干淨。

這是個考驗體力和耐力的工作。油艙很大,五六個人一起清理,要花上兩到三天才能完成。

到了夏天,油料揮發得快,有時熏得人睜不開眼睛,他們隻能隔一段時間就跑到甲板上透透氣,然后再下艙去清理。

在吳天安眼裡,這些是一名水兵的必修課:“隻有擁有了毅力和恆心,才能在這漫漫海路上走得更遠。”

幾乎所有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水兵都被風濕、關節炎等疾病困擾著,但很少有人提起這些。他們不約而同談到一種感覺:在船上待久了,忽然來到岸上,會感覺陸地堅硬得不真實。

某艘船艇入列以來,路宏圖就跟著上了艇,此后的20多年,他絕大多數時間都與這艘船艇朝夕相伴。他對記者說,休假在家時,聽不見轟隆隆的機器聲,四周沒了濃重的水汽,反倒不習慣了。聽了這句話,一種敬意從記者心頭涌起——對路宏圖來說,與其說他熟悉了這種環境,不如說他習慣了肩頭有責任的感覺。

平凡而又不凡,這就是船艇大隊的水兵們!在新時代強軍征程上,他們的名字或許無人知曉,但這不妨礙他們在一次次戰風斗浪中經歷時代的淘洗,一步步肩負起重任,也並不妨礙他們在戰位上全力以赴,持續釋放青春能量,與其他戰友一起筑起牢不可破的海上鋼鐵長城。(趙倩)

(責編:陳羽、任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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