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子弹

　　1 当白云山上的鸟儿开始一天的歌唱时，燥热的天空顿时热闹起来。梁启明疲惫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桌子上那台电脑已经发烫，整整一夜，电脑中这段录像被他反复看了十几遍。镜头只有3分钟，但每一秒都惊心动魄。

　　那是去年8月30日，湖南邵东某地一名毒贩持枪拒捕。僵持4小时后，狙击手谭赞果断击发，一颗愤怒的子弹正中毒贩头部。险情瞬间解除。

　　谭赞是谁？梁启明大脑中勾画出这个狙击手的昔日素描。

　　“会拿筷子的人都会打枪，关键是掌握核心技术！”新学员第一堂射击课，梁启明刚走到队列后边，就看到有个战士背着手模仿着他的声音。“这个叫谭赞的家伙是个刺头！”刺头的资本是：随后5发子弹打出50环！“谭赞，赞一个！”在大伙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梁启明登台，这个“下马威”，他该如何收场？

　　作为武警广州指挥学院的一名射击教员，多年来，梁启明养成了一个习惯：他的课在射击场用子弹说话。“稀罕，射击课竟搬到障碍场！”科目：用染色弹进行实战对抗！突然学员们来了兴趣。但见梁启明大吼：“谭赞注意，矮墙前方100米处发现恐怖分子，快速消灭！”

　　此刻，静得连个树叶飘落都能听到。谭赞毫不含糊，立即匍匐快速就位，旋即想依托矮墙上沿据枪。“注意自身防护！”梁启明话落枪响，染色弹呼啸而来，吓得谭赞连忙把头缩了进去，如此几次，谭赞只好认输。

　　“好的射手，要练就实战技能，也就是有效保护自己，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梁启明接过谭赞手中的枪，从矮墙的洞口果断出枪，横枪、倒枪、仰姿后倒3种射击方式枪枪命中目标。枪还能这样打？课堂上沸腾了！谭赞自此甘心拜师，练成枪枪绝杀的狙击手。

　　去年谭赞处置完那起事件，特意给梁启明寄来现场录像。小谭成为梁启明第29个荣立二等功以上的学生，载入他珍藏的《荣誉册》。然而，教学员打好这一枪的背后，梁启明承受的压力不亚于枪林弹雨。

　　2 恩格斯说过，枪是不会自己射出的，需要有勇敢的心和强有力的手去使用它们。从摸枪那天起，梁启明就把这句话刻在了脑子里。梁启明发誓，这辈子，他要做一颗呼啸的子弹。

　　南国广州，英雄的木棉花红了又落，落了又红，几度春秋，几番风雨，梁启明用一支枪演绎着平凡与非凡，书写着军魂与枪魂的荣光。

　　“我们是战斗员，不是运动员！”认识梁启明的人都晓得，他师古不泥古，因循不守旧。他刚到武警广州指挥学院报到不久，就大胆提出改掉传统射击痼癖，用自己的刀揭自己的疤！

　　传统的射击姿势定型训练是挂水壶和砖头，他经长期实践发现，每名射手在空枪训练时都十分稳定，只要子弹一上膛，就不稳定了，得出：“打不好就挂水壶和砖头的训练方法不科学，决定战绩好坏的关键是心理。”他研究世界射击冠军许海峰、王义夫和郭文珺的射击姿势，得出：“射击没有最好的姿势，只有最适合你的姿势。”在传统的射击训练中，瞄准训练是射击训练的重点。梁启明却认为，射击训练的关键是掌握核心技术，他总结了一句射击绝招，“明白一个道理，掌握一个动作，克服一种心理！”

　　有人对梁启明的教学方法提出异议。面对不解的目光，政委李进提议组成教改组，专门对梁启明的射击课进行考核，明确两点：行，立即重用！不行，就地换人！

　　“3分钟教你打好步枪，5分钟教你打好手枪。”教改组的同志一走进梁启明的训练场，他似乎是自吹自擂的一句开场白，让大家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射击场上，教改组随机抽点10人，结果8个优秀，一个良好，一个及格。而此前这些人中三分之二从没接触过92式手枪。

　　教改组的赞誉和教研室副主任的命令一同装进了梁启明的档案。对此，李进政委笑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梁启明，若不是他当初考核时的出色表现，早就脱了军装。

　　3 故事要追溯到3年前，那是一个决定梁启明命运的日子。时任武警长沙指挥学校共同科目教研室主任的梁启明，再一次处在人生的分水岭：院校编制体制调整改革，他所在的院校被撤销了。

　　命运总是和梁启明开着玩笑。这样的遭遇，对于他已不是第一次。2006年8月，武警南昌指挥学校编制撤销，梁启明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到总队司令部当参谋，二是脱军装到省公安厅特警队。何去何从，梁启明的思绪如江水中的一片枫叶，在旋涡中打转。

　　每一个子弹都有它飞翔的轨道。梁启明初入军校的那堂射击课，影响了他的一生。第一次手枪实弹射击，梁启明竟然一发未中，凭借哪里跌倒哪里爬起的劲头，他随后连破众多射击纪录，毕业时无任何异议，留校担任射击教员。

　　枪声是梁启明的冲锋号，这么多年来，他不能一日不玩枪、一天不打枪、一刻听不到枪声。此时，壮志未酬，他怎能脱下军装！新单位领导谈话：“来后只能从教员干起。”“只要让我继续教射击课，打扫卫生都行！”梁启明吹着口哨到长沙报到。

　　没想到，5年后，同样的选择再次摆在梁启明面前。这次，选才的武警广州指挥学院，在全国武警院校只挑7人，条件有三：全日制本科毕业、35周岁以下、勤务或者战术教员。3个条件梁启明一项都不具备。

　　阴霾的空气卷起阵阵阴沉的云，那段时间，梁启明的岳父和父亲先后患尿毒症和肝癌去世，妻子也不幸查出了慢性肾炎。命运向他发起毁灭式打击，这个倔强的汉子成了枪膛里进退两难的“哑弹”。

　　一天晚饭后，妻子温柔地对他说，我们去江边散步吧。俩人默不作声，浪花在为他们歌唱。梁启明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枪”为媒的传奇故事。19年前，梁启明作为警校学员因胸膜炎住进总队医院，他天天给战士病号讲射击原理、教他们如何打枪。一名女护士，被眼前这个视枪如命的男人深深打动，她劝说父母，“一个爱枪的军人肯定是个好男人，我就要嫁给他！”梁启明带着甜蜜的爱情出院，他对女护士发誓：“今生要用枪来书写我们的幸福。”

　　“启明，你忘记了当初的誓言吗？”妻子的话把他从往事中拉回。他瞬间明白了妻子陪他散步的真正原因。

　　执着追梦的人总会握住梦的手。求贤若渴的学院政委李进获悉后表态：“这是个‘穿甲弹’，作为特殊人才把他请过来！”其实，作为“引智工程”的总策划人，李进需要的不只是优秀射击教员，他还有更大的强军梦等待这个年轻人去担当。

　　4 李进的这个梦就是科研梦、创新梦，这也是梁启明心中酝酿已久的梦想。

　　早在10年前，梁启明看到某式狙击步枪校不准、打不准的问题很普遍，着手研发校枪瞄准镜。春秋寒暑，“步枪通用瞄准镜”终于获国家实用新型专利证书。但由于部队已配发高精狙击步枪，他的这个发明失去推广价值。10年艰辛付东流，梁启明没有气馁，而是向下一目标发起冲锋。

　　有一组数字深深刻在梁启明的脑海：2013年，全国公安民警因公伤亡4675人，其中因公牺牲449人，比2012年上升4.4%，这意味着在实施近距离执法时，每天就有一名民警牺牲，每两个小时就有一名民警受伤。

　　看着战友们用鲜血染红的盾牌，梁启明的心也在滴血，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研制出一种集锁腕夺凶器、电流瞬间击倒为一体的多功能抓捕器。

　　“小梁，你不要命了！”一个周六晚上，时任院长卢信允看见梁启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推门一看，只见一根电线插在梁启明的腰带上。

　　“这是一款非杀伤性武器，我在测试人体能够承受的电流强度。”梁启明淡淡地一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话虽这么说，在后来的试验中，连现场参与试验的工人师傅都心疼了，对他说：“干点啥不好，非要捣鼓这个要命的玩艺儿！”

　　“只有掌握真实感受，才能找到设计漏洞。我多受点皮肉之苦，是为了将来战友们少流血。”任凭梁启明怎么解释，师傅就是不配合，无奈之下，梁启明只好写下保证书。

　　实战证明，梁启明发明的多功能抓捕器大大降低了官兵伤亡，提高了抓捕成功率，被部分省市公安和武警部队列装使用。

　　梁启明一直坚信，自己就是一颗呼啸的子弹，没有什么能让他回头。尽管全身伤痕累累，但他的胸膛里还“嗖嗖”地冒着火焰。如今，在梁启明面前的国家专利证书已有11本，涉及反恐处突装备、教学训练器材，一件件“梁式兵器”带着露珠、挂着汗水，更带着浓浓的硝烟味，旋转着呼啸而来……

(来源: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