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海軍女艦員奔向深藍
戰艦乘風破浪。
武漢艦女艦員風採。
艦艇女兵在碼頭訓練。
跟隨戰艦乘風破浪的種子,在內心深處發芽
看著艦艉奔騰的尾流,海軍焦作艦航海長張玲的胸膛裡充盈著豪邁。
這位高考前從未出過遠門的女艦員,如今先后經歷過3艘艦艇4個崗位,領略過9個國家的海岸之美。
駕駛著鋼鐵戰艦,張玲和戰友們在藍色星球上繪出一道道精彩的弧線。
“有誰不向往大海呢?”回望弧線的原點,張玲忘不了當年填報高考志願那一刻:“電視劇《旗艦》讓人心潮澎湃,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海軍大連艦艇學院。”
入校第二年,因成績優異,張玲被選為學員代表,隨鄭和艦遠洋實習。“8月1日啟航,在舷號為81的軍艦上出海81天……”10多年過去了,除了巧合的數字讓她印象深刻,還有個畫面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靠泊某港口時,外國女兵為鄭和艦帶纜,動作干練,一看就是老水手。”
“我特別羨慕她們。”外國女艦員的專業、自信,那一刻觸發了張玲心中的艦員夢。從此,跟隨戰艦乘風破浪的種子,在內心深處發芽。
邁向女艦員的旅程上,夢想的種子正在更多人心中生長。
2013年仲夏,海軍大連艦艇學院組織學員畢業實習。第一次出海的女學員袁盼,和鄭和艦一起迎來了共同的“第一次”:第一次實射導彈。
拖著長長的尾焰,導彈如鷹隼般沖向獵物……“中了!”雷達屏上不停閃爍,站在一旁的艦長眼睛裡放著光芒。慶祝時刻,袁盼接過艦長遞來的西瓜,連日來因暈船而空洞的胃一下填滿了甜蜜。
一幕幕畫面,讓袁盼定下了向艦長崗位沖鋒的決心。那年,袁盼拿到了通往艦長崗位最關鍵的“入場券”——艦艇管理與指揮專業培訓班,她成了這個班第一位女學員。
翻閱女艦員們的履歷,你會發現,她們夢想的實現,各有各的路徑。
“北大才女”“世界合唱冠軍”“亞丁灣上第一個女特戰隊員”……一個個閃亮的名號,集中在了女艦員宋璽的身上。護航路上,一次次驚心動魄的營救行動,讓宋璽對使命與擔當有了更形象的理解:“站在軍艦上握緊鋼槍的那一刻,是我離祖國最近的時候。”
春潮涌動,繁星流光,越來越多的女青年期待著跟隨戰艦乘風破浪。
南部戰區海軍某驅逐艦支隊人力資源科干事周佳鈺說,近年來,許多女大學生都把上艦作為當海軍的第一站。
畢業於新疆師范大學的維吾爾族女兵米合麗巴奴爾告訴記者,她們班已經有3個女生如願上艦。
那一年,米合麗巴奴爾花了8天時間從新疆伊犁河畔來到了武漢艦。在馬背上長大的她,終於體驗到了駕馭軍艦犁波破浪的感覺:“出海的每一天都很興奮,這是以前隔著屏幕無法想象的。”
戰艦重塑了她們,她們也給戰艦帶來改變
2020年8月,“老湛江艦”退役。
一年多后,“新湛江艦”入列。
雖說是同一艦名、同一舷號,但兩者有天壤之別:一艘是20世紀我國設計制造的第一代導彈驅逐艦,一艘是我國新一代驅逐艦。
新戰艦的甲板上站著一群女艦員,李雨行格外引人注目——作為報務技師,她的軍銜明顯比旁邊戰友高出許多。
戰艦上,“技師”這一稱謂意味著在某個專業深耕多年。從新兵到班長再到技師,很多艦員終其一生也難以如願。
看著李雨行數年不變的短發和越來越“粗”的軍銜,熟悉她的戰友們說,真沒想到她會在這條路上走這麼遠、這麼久。
“浪花白的軍裝太酷了!”最初,李雨行只是想體驗一把當海軍的感覺。兩年義務期滿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台風改變了她的想法。
當時,黑雲低壓、狂風勁吹,數百名漁民遇險。廣州艦接到命令,向著風暴處奔襲。抵達遇險海域,看著漂浮的殘木斷槳,報務兵李雨行敲擊鍵盤的手抖動不止。
被水兵們抬上軍艦,漁民陳色聰老淚橫流。“一聲聲感謝,給了我極大震撼!”李雨行說,“那一刻,我知道了軍裝不僅僅是帥,還有沉甸甸的責任。”
從那以后,李雨行像換了一個人。
某次聯演,李雨行因為搶著搬卸補給物資傷了腰。“這麼多海軍同行同台競技,我的戰位不能垮。”李雨行用布把整個腰腹緊緊裹實,硬是堅持到了戰艦靠碼頭。后來,她被診斷出腰椎雙側出現裂痕。從此,李雨行的海魂衫上常年綁著厚厚的護腰帶。
經風雨,強筋骨。李雨行變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多的戰友敬稱她為“行哥”。
每次休假,李雨行都要把伏案工作的母親拖到戶外鍛煉。一次母親所在公司組織登山,李雨行從樹上採下板栗,悉心剝好喂到媽媽嘴裡。“從來沒有吃過那麼甜的板栗。”媽媽欣慰地說,女兒入伍前,她們常常無話可談,現在卻無話不談。女兒已經成了她們家的主心骨。
戰艦,不僅改變著女艦員的人生軌跡,也塑造著她們的一言一行。
“如果說部隊是個大熔爐,那麼跟著戰艦闖大洋就是一場人生錘煉。”廣州艦操舵班班長卜榮傲把這句話寫在了日記本扉頁上。
卜榮傲性格腼腆,上學時回答個問題都常常臉紅到脖子。操舵兵的戰位在駕駛室的中心位置,必須時刻回應艦指揮員的舵令,不僅操舵要嚴絲合縫,回令還要清晰嘹亮。
夜深人靜時,墨黑的駕駛室裡,卜榮傲伸出手探向舵盤輕輕旋轉,屏息聆聽著內部齒輪發出的細微聲響。微微張開嘴,她把默念不知多少次的口令說出來,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堅決。
內心的恐懼可以在自我心理建設中克服,但生理上的痛點卻不太容易消除。
上艦后的第二個月,卜榮傲迎來了人生第一次遠航。山一般的浪頭從正面拍過來,艦艏直接被按進了深藍的海水裡。卜榮傲雙手緊緊攥著舵盤,憑借舵盤感受著戰艦與大風浪對抗的力量,也通過舵盤讓自己的身心找到依靠。
“你回兵艙休息吧。”看著臉如白紙的卜榮傲以及裝了大半袋“公糧”的塑料袋,一向嚴厲的操舵班長思慮半天還是說出了這句話。深吸一口氣,卜榮傲從墨藍色的作訓褲袋中又拿出一個袋子……
“這次大風浪我逃了,下次呢?”說起那一刻的決定,卜榮傲至今還很佩服自己的勇氣,“沒有這份勇氣,我看不到駕駛室窗外風雲變幻的風景。”
戰艦重塑了這群女艦員,她們也改變著戰艦,刷新著男兵對她們的認識。
許昌艦,是某驅逐艦支隊首艘部署女艦員的護衛艦。上任許昌艦艦長時,韋強內心忐忑,他對如何帶領這群女艦員有些拿不准。但一件小事,改變了韋強對女艦員的看法。
那次遠航之前,搬卸物資的速度讓韋強吃驚不已。讓他更驚訝的是,搬卸后碼頭特別干淨,連半片菜葉都沒落下。
一切,都因為有了女艦員的參與。接下來的觀察,讓韋強看到隻佔據艦員數5%的女艦員,與數千噸的軍艦產生的充滿魔力的化學反應。
最直觀的印象,是男艦員的變化。韋強感到,“他們正在變得好學又紳士。”
艦艇部隊是一個專業素養要求極高的兵種,專業過硬才有立足之地。女艦員天性對未知事物充滿好奇。面對女艦員層出不窮、天馬行空的提問,男艦員紛紛啃起了專業書……
在全艦戰斗力生成的鏈條上,韋強發現,女艦員也正在成為戰斗力的新增長點。共同科目的榜單上,不少女兵名列前茅。那年,還是副反潛長的張玲帶領聲吶班,在比武中斬獲南部戰區海軍第一名。
有些夢想已靠港,更多夢想駛向新海域
傍晚,何芳帶著孩子在軍港散步。不遠處,軍艦上警鈴突響,何芳牽孩子的手下意識地緊攥了一下。那一刻,思緒又回到10年前的艦上歲月。
李雨行和卜榮傲,都是何芳帶著登上廣州艦的。作為首批女艦員的隊長,何芳的夢想隻有一個:“當女艦長,駕駛戰艦闖深藍。”
每逢考試,何芳基本都是第一名,艦領導對她也是刮目相看。一年后,值更官臂章就挂到了何芳的作訓服上—她已然跨進了戰艦軍事指揮的大門。
優秀是一種習慣,也是一種氣質。因為同樣優秀,副航海長周遠城與何芳相互吸引,最終走到了一起,也將一個新問題擺在了面前:成家后,誰顧家?
彼時,剛領到結婚証的何芳,手上多了紙調令:按照規定,她得去另一艘戰艦。
啟航的汽笛聲此起彼伏,兩艘軍艦如棋子常年落子於大洋各處,一年中同靠碼頭的時間很難超過一個月,兩人相處的時間就更少了。
望著新房裡剛安置的家具蒙上了厚厚的灰塵,何芳考慮一夜:“這個家還是我來顧,讓他向前闖,我來做港灣。”
如今,何芳已經是該支隊的一名參謀。夢想雖然靠港,但她的艦長夢卻“嫁”給了周遠城。今年年初,周遠城就任許昌艦副艦長,離艦長僅一步之遙。
同樣是在艦上,張玲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不同的是,張玲選擇留下,愛人調去機關。
對張玲而言,這個選擇並不輕鬆。
那年,護航編隊啟航的前一夜,當戰友們在軍艦上忙著整理行囊時,張玲還在休假歸隊的旅途中。放滿玩具的手推車上,才2歲的女兒含著棒棒糖,揮舞著深藍色的挖沙鏟。
“媽媽要去亞丁灣打海盜了,外婆帶你回老家去玩好不好?”女兒雖然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但還是掏出亮晶晶的棒棒糖遞到張玲的嘴邊,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不哭,媽媽吃糖。”
在候機大廳分別時,張玲雙手將女兒舉了許久,似乎想把女兒的體重烙印在肌肉記憶中。第二天,這雙手扶在了舵盤上,操縱著數千噸的軍艦……“從艦艏走到艦艉,是236步。”這是張玲在200多天的護航日子裡反復丈量出來的。
返航歸來,碼頭上人頭攢動。張玲一眼認出了女兒,女兒卻瞪大眼睛,一臉茫然。所幸,戰風斗浪多年的張玲,早已能夠坦然面對此情此景。回家后,看著愛人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房間和精心准備的接風宴,張玲換下迷彩服,選擇了一套女兒喜歡的小豬佩奇親子裝。
這一刻,戰艦上厲聲警告海盜的值更官,變成了這個小家的妻子和母親。
不久前,女艦員袁盼的孩子出生了。她給孩子取名“泊遠”,既希望孩子能“淡泊名利、寧靜致遠”,也暗含著自己對未來的畫像:“選擇了艦員這條路,漂泊遠方不僅是我的常態,更是我全力以赴的熱愛。”
副艦長培訓班結業那年,袁盼發了條微信朋友圈:茫茫大雪裡,她轉身遠去,留下一串或深或淺的腳印。那時的她,與同學們許諾,未來成為艦長后,在海上再遇時,相互鳴笛問好。
那天,看著孩子用1個小時才學會翻身,袁盼對愛有了另一層解讀:“對孩子最好的愛,是為他樹立個樣子。我希望自己追逐夢想的姿態,能刻進他的骨子裡。”
10年戰風斗浪,張玲、李雨行、袁盼等一大批女艦員,用自己的努力証明:她們有能力駕馭戰艦駛向一片新海域。
她們,正在用自己的熱愛,抬高著這項事業的“天花板”﹔她們,已成為新一代女艦員心中的榜樣。(李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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