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10月8日9版《故事兵阵》)
乔尔东跳到路上去追赶萨帕拉雷。
“等一等,等一等,萨帕拉雷!”他一边喊着一边向他跑去,他要向他道歉,要向他说实话。
萨帕拉雷掉转马头。“怎么,你怎么啦?”他吃惊地问道。
乔尔东赶上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本想向他把话讲清楚,可就在这时,那股无法抗拒的阻力又涌上心头:他总是把儿子当做一个活人来怀念。他巴不得让儿子多活些时候,哪怕多活几分钟也好。以后再说明真相也不迟……
“你有烟吗?没有烟抽真难受,请给一点。”乔尔东说。
“噢,瞧你这慌里慌张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萨帕拉雷松了一口气,伸手到口袋里去掏烟。“我可知道上了烟瘾那种难受劲儿。”说着从一个小玻璃瓶里往乔尔东手里倒了一撮烟末。“你的手为什么发抖,我说老铁匠,上年纪了?”
“是啊,战时我抡过铁锤,再说,已经这把年纪了。”乔尔东回答说,“原谅我,耽误你赶路了。”
萨帕拉雷急急忙忙一走,乔尔东反倒高兴起来:这下省得和他再去谈儿子的事了。
萨帕拉雷走远以后,乔尔东站在路上沉思了一阵,然后张开手掌,把烟末撒到地上,便转身朝他的马车走去。
他耷拉着脑袋踽踽地走着,“我胡扯些什么呀!我真是疯了!”他嘟囔着,然后在路中间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四周,久久地眺望着辽阔草原上空,凝视着鸟群飞去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说:“不,我有儿子,有,他还活着。”随后,他突然用嘶哑的声音痛苦地喊道:“我有儿子,有的,我也是去找我儿子的,我一定会见到他的,一定会见到他的!”接着又沉默了。
去村子的路上,乔尔东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该这么难过,过去的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然而,想去那个村子的愿望,却像一团火在胸中燃烧。他经常想,而且有时是怀着一种陶醉的心情想:要是到那里去一趟,去看看儿子参军前最后一段时间呆过的那些地方该有多好。这次跟萨帕拉雷的相遇,正好成了一个导火索。
眼下在乔尔东的意识中,儿子已经以一种非人的意志所能遏制的力量复活了。他想象着:譬如,他马上就要来到那个村子,他如何跟儿子会面,见面的时候谈些什么。他儿子必定喜出望外地说:“爸爸,你总算来了!”说着朝他走过来。
“我来了,我的好孩子,你好啊!你还没有变样,可你看,我可老了。”
“不,爸爸,你还不算老,只是时间过去很久了。为什么这么久不来呢?多少年了,至少有20年了吧。难道你不想我吗?”“怎么能不想呢!我一生都在思念,你要原谅我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一直没来得了。今天我来向你表示一下我衷心的追念,来拜望一下曾和你共同生活过的乡亲们。来看看这块土地,这片群山,看看你呼吸过的空气、你喝过的水。我们又见面了,儿子,你看什么,还不快陪我去看看你的学校,看看村子,过去你曾讲过那么多……”
乔尔东竭力回想了好半天,唯独有一件事他不允许自己想。那天,两个女儿劝说他去阻止苏尔坦当兵,他没有那么做,她们至今还不饶恕他。这事就发生在火车站送苏尔坦上前线的那一天。
(中篇,待续)
插图 仓小宝绘
(来源: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