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6日,由沙特主导的阿盟联军对也门胡塞武装发动代号为“果断风暴”的空袭行动。10国参与、200多架战机出动、多国海军力量介入、15万大军集结待命,阿拉伯半岛上一次出现如此大规模阵势,还要追溯到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在以美国为首的多国联军围剿“伊斯兰国”军事行动进入攻坚期之时,也门境内另一个战场的开辟,将原本纷繁复杂、脆弱不堪的中东乱局拉入了急速变化的漩涡之中。
一线扫描——
“暴风眼”中的也门战场
也门虽是中东小国,但地处阿拉伯半岛南端,西临红海,南濒亚丁湾和阿拉伯海,隔曼德海峡与非洲大陆相望,地理位置特殊。沙特作为也门邻国和中东区域大国,军事实力强大。英国智库“国际战略研究所”发布全球军费报告指出,2014年沙特军费开支高达808亿美元高居世界第三。
此次“果断风暴”联合打击行动,沙特当仁不让居于主导之位;阿联酋、巴林、卡塔尔、科威特等海湾合作委员会(海合会)成员国积极响应;埃及、约旦、苏丹、摩洛哥等“友好盟国”紧随其后;巴基斯坦和土耳其等域外国家或准备出兵加入战局或公开承诺提供一定支持。
阿盟联军在陆、海、空多维战场占据绝对优势。在空中,阿盟10国联军出动200多架战机,摧毁了胡塞武装及其盟军的军用机场、作战飞机、防空导弹设施等关键目标,成功设立了“禁飞区”。事实上,阿盟联军可投入空袭的飞机远不止这些。仅沙特可用于空袭的战机就超过300架,包括F-15S、“狂风”、“台风”等欧美先进战机。在海上,在埃及和巴基斯坦海军舰艇的配合下,沙特海军已封锁也门所有港口,切断了胡塞武装的海上外援。在地面,埃及、约旦、阿联酋、沙特有能力在较短时间内出动地面部队,其装备也以美欧主战装备为主。
此外,阿盟联军还可得到美国的军事支援。此前,美国总统奥巴马已经表示,将为空袭行动提供后勤和情报支援。美国已经在沙特成立了一个跨机构协调组,负责向阿盟联军提供卫星图像、信号情报等精确目标情报。与此同时,3月31日,奥巴马表示将恢复向埃及交付F-16战机、鱼叉导弹和M1A1坦克等武器装备,以鼓励埃及积极参与联军行动。
相比之下,胡塞武装及其盟军在力量规模和武器装备上均逊色不少。胡塞武装源自也门北部的扎伊迪部落,主要由什叶派分支宰德派民兵组成。就指挥领导体制而言,该组织类似于一支家族式武装,其现任领导人马利克·胡塞是该组织创始人侯赛因·胡塞的弟弟,马利克的两个弟弟也在该组织中担任要职。兵力规模上,虽然该组织号称拥兵10万,但其作战人员只有1万多人。此次南进,投入兵力不过2000多人。其武器装备以小型火器为主,仅装备少量的火炮、火箭弹和防空导弹。另外,该武装可能拥有不超过300枚“飞毛腿”导弹。相比之下,与该武装结盟的也门前总统萨利赫的势力倒是不可小觑。据也门官员称,效忠萨利赫的政府军人数是也门现总统哈迪支持者的2倍。
背景透视——
教派阴影挥之不去
综观阿拉伯世界特别是中东地区的各种争端、武装冲突、政治矛盾,多是缘于伊斯兰教逊尼派与什叶派的分歧与争斗。也门冲突不仅仅是国内不同派别的博弈,背后更隐含着以沙特为代表的逊尼派和以伊朗为代表的什叶派两大集团的尖锐对立,以及两大宗教派别对中东主导权的争夺。有分析认为这场战事可能将更多的利益方拖入冲突,演变成一场 “新中东战争”。
首先,从也门本国情况观察。也门60%至65%人口属于逊尼派,35%至40%属于什叶派。胡塞武装主要由也门北部什叶派的部落力量构成,打着“反美、反以色列”的旗号长期盘踞在也门与沙特边境地带。从1992年成立到逐渐浮出水面,胡塞武装异军突起的历史很短。2004年,也门政府开始武力镇压胡塞武装,但该组织愈打愈强,始终保持着顽强的斗争能力。在也门与沙特政府交手的10余载里,胡塞武装几经战火磨砺,积累了丰富的周旋策略和作战经验,不断攻城略地,渐渐发展成一支号称“10万大军”的强大反政府武装力量。2015年1月,胡塞武装攻入首都萨那,总统哈迪(也门逊尼派势力)被迫出逃,迁都亚丁。在胡塞武装的步步紧逼下,哈迪3月下旬逃亡邻国沙特,请求援助。应哈迪请求,中东“老大哥”沙特遂召集阿拉伯联军发动越境空袭。
第二,从地区国家利益出发。也门一直是逊尼派和什叶派在中东角力的要地。沙特作为伊斯兰世界逊尼派的代表,与也门有着漫长的边界,绝不愿看着什叶派胡塞武装在“邻院放火”而坐视不理。沙特断然出手施援还有与伊朗“隔空过招”之意。伊朗与也门胡塞武装同属什叶派,关系紧密。胡塞武装一直主张也门仿效伊朗,建立政教合一的政治体制,反对逊尼派主导的世俗中央政府。沙特是中东逊尼派最强壮的“领头羊”,在海合会、阿拉伯联盟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新国王萨勒曼执政不久,拿胡塞武装开刀,主动“领衔”盟军,充当打击先锋,显露其强力的外交手腕和主导地区的决心。以逊尼派势力为主导的海湾国家,特别是海合会国家和部分阿拉伯联盟国家长年饱受“恐怖恶魔”影响,早就希冀军事联手共同抗敌,对沙特组建联合部队打击胡塞提议积极呼应,在行动上予以积极配合。
第三,从地缘博弈角度考虑。在沙特的号召下,埃及、苏丹、摩洛哥和巴基斯坦、土耳其等域外国家参与阿拉伯联军,导致也门乱局的影响力已经外溢到更远的北非、南亚等地区,战争影响已经超越了传统的阿拉伯地区。从域外力量来看,美国在中东事务中影响力已有所衰退,其既不愿在打击逊尼派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行动中挑起大梁,又不肯在打击什叶派胡塞武装的军事行动中介入过深,只好小心翼翼地选择了“有限支援”,但“不深度介入”的灵活策略,最大限度降低政治风险。基于上述几点,这场错综复杂的宗教和政治冲突便有了“旧瓶”装“新酒”的意味。
何去何从——
中东乱局更趋复杂
也门局势好似中东乱象的一个微缩景观:世俗权力之争的表面下,混杂着纷乱的宗教派别之争;政府力量、反政府力量、部落武装、宗教势力、极端组织等错综交织。其中,还掺和着中东地区大国之争,以及域外大国的因素,各类教派问题与政治权力博弈相生相伴,可谓是乱象丛生。不言而喻,阿拉伯联军武装干涉也门冲突将对中东地缘政治带来巨大冲击和影响。
首先,也门正滑向分裂的边缘。由于长期的权力争斗、宗教纷争及地方分裂活动,也门版图已经碎片化:北部为胡塞武装和前总统萨利赫的支持者所控制;中部系现任总统哈迪支持者所控制;南部地区则为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的势力范围;此外,还有南也门4省为“南方运动组织”控制地区,与前三者的主张各异。在阿拉伯联军强力干预下,也门战场的暴力、动荡、混乱必将表现出新的马赛克式地缘图谱,陷入一种分裂割据的内战状态。即使也门局势稳定下来,这场冲突引发的社会动荡及隐患仍将持续多年,无法彻底消除,并将构成未来一种常态式的地缘不稳定。
其次,战事发展进程犹存变数。沙特为首的阿拉伯联军出手易,收手难。战争成本昂贵,战线模糊,期限不确定,任何一方都没有很明确的“游戏规则”或“退出策略”。伊朗虽然支持胡塞武装,但囿于自身麻烦,并不把也门视作自己首要的战略重点,又正值伊朗核问题谈判的关键节点,顾忌较多,“真刀实枪”介入也门乱局的决心并不大。从也门历史上多次遭受外国入侵和殖民统治的历史经验看,也门普通民众对外力干预十分反感,阿拉伯联军军事干涉可能刺激更多也门民众选择支持胡塞组织和反对派势力,使这场战事走向更加扑朔迷离。
最后,战事持续或将滋生恐怖力量。也门乱局下最大的受益者是“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伊斯兰国”及其他极端组织。有迹象表明,“基地”组织正趁也门骚乱之际卷土而来。一旦这场战事持续时间较久或规模进一步扩大,必将干扰国际社会和中东国家对“伊斯兰国”的打击进程。不容忽视的是,处于劣势的胡塞武装为求取生存,极可能在乱世中将仿效“伊斯兰国”行动模式,采取极端激进、暴力的手段实施武装恐怖活动。未来,如何遏制也门乱局中悄然膨胀的极端势力,将会是考验国际社会和地区国家的一个重要难题。
本版制图:苏鹏 图片资料:杨磊
1992年成立至今,胡塞武装成为影响也门国内局势的一支重要力量——
乱世中崛起的胡塞武装
■王晓龙
2015年4月2日,也门胡塞武装攻入南部港口城市亚丁,进一步打击了此前执政的哈迪政权,一时间,胡塞武装这支在也门盘踞数年的反政府武装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
和大多阿拉伯国家一样,也门是一个传统的穆斯林国家,其穆斯林人口中逊尼派约占60%至65%,什叶派约占35%至40%。历史上,也门政权在多数时间掌握在什叶派手中。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也门一直处于分裂状态——北部的也门阿拉伯共和国(什叶派)和南部的也门人民民主共和国(逊尼派)对立。1990年,南北也门统一,建立也门共和国,掌权的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的教派冲突愈加激烈。
1992年,身属什叶派分支宰德派的侯赛因·胡塞在宰德派聚居的也门北部萨达省建立了“青年信仰者”组织,旨在为萨达省赢得更大的自治权,保护宰德派的宗教和文化传统不被逊尼派侵袭。“青年信仰者”建立之初具有浓厚的政治和宗教色彩,与同为宰德派的也门时任总统萨利赫可以说是“情投意合”。
为了对抗逊尼派,萨利赫与侯赛因·胡塞联合,“青年信仰者”组织迅速壮大,侯赛因·胡塞也于1993年顺利当选议员。然而,侯赛因·胡塞的政治理念十分激进,提倡应效仿伊朗建立“神权也门”,实行政教合一,致使其与萨利赫等温和派渐行渐远。
2003年爆发伊拉克战争后,侯赛因·胡塞及其支持者将矛头对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认定萨利赫支持美国反恐政策“违法”。2004年,由于与当局水火不容,侯赛因·胡塞发动叛乱,北部的萨达省沦为战场。同年,侯赛因·胡塞被政府军击毙,他的亲弟弟马利克·胡塞继承了“青年信仰者”并将之改名为“胡塞武装”。相较他的兄长,马利克的立场相对温和,胡塞武装的叛乱活动进入低潮。2010年,胡塞武装与也门政府签订停火协议,结束了长达6年的武装冲突,但双方的“恩怨情仇”却未随着一纸协议烟消云散。
2014年,也门政府削减燃油补贴,引发民众不满,胡塞武装借机再次发动叛乱,武力夺取首都萨那,力逼总统哈迪进行政治改革,但在内阁改组、军队改革等问题上,胡塞武装与当局依旧矛盾不断。2015年1月19日,胡塞武装人员与总统卫队发生冲突,随后占领了总统府,进而引发此轮政治危机。为平息危机,也门各党派在联合国代表的斡旋下进行政治对话,但各方在总统和议会合法性、“总统委员会”组织以及军队地位等问题上存在分歧,一直没能达成协议。2月6日,胡塞武装举行新闻发布会,单方面宣布成立由5人组成的“总统委员会”和551人组成的“全国过渡委员会”,以取代总统和议会治理国家。但国际社会和也门其他党派拒绝承认,也门自此陷入事实上的无政府状态。
胡塞武装的扩张打破了也门权力斗争相对平衡的格局,引起了盘踞在南部的逊尼派部落武装的强烈反抗,也使得中东地区的其他阿拉伯国家坐立不安。在胡塞武装进攻南部港口城市亚丁后,沙特毅然联合阿联酋、卡塔尔、巴林等国,于3月26日起对胡塞武装刮起了“果断风暴”。虽然背后有伊朗撑腰的胡塞武装军事力量不容小觑,但在外有阿盟联军强大军事攻势、内有“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趁火打劫的情势下,胡塞武装正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
可以说,胡塞武装的武装叛乱打开了也门乱局的“潘多拉魔盒”。随着战事推进,也门很可能成为又一个“代理人战争”的新战场,危机短期内难以平息,走向稳定之路艰难曲折。
(来源:中国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