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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一个无法抹去的生命代号(人民眼·本期聚焦·三线建设)【2】

本报记者 阎晓明 牛一兵 王斌来 禹伟良 崔 佳
2015年06月26日06:05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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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出来的神秘——

地图上消失的山沟

从涪陵下高速,乌江蜿蜒路旁,一路山水,入诗成画。重庆主城至白涛,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印象最深的是“乌江画廊”之美。

第一次白涛之行,潘开太记忆犹新,是跋涉之苦。从重庆乘轮船,顺长江东下,到涪陵港转船,再取道乌江溯流而上,算上等候时间,辗转两天。

曾经的偏僻、闭塞,是白涛“硬币的另一面”。

“靠山、分散、隐蔽”,是三线建设项目选址的重要标准。白涛毗邻乌江、背靠武陵山,山高林密,地质稳定,是选址专家眼中的“黄金宝地”。

踏破铁鞋,几经比对,“816”定址白涛。白涛地名从中国地图上一度消失。

建厂伊始,“816”生产区遍插“军事禁区,严禁入内”的牌子。职工进厂第一课,便是保密课。对外称“国营建新化工机械厂”。对外通信,地址只能写“重庆市4513信箱”,一直沿用至今。

保密要求近乎“苛刻”。当时,工程建设者的家人不知道亲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一看地址,还以为是在大城市。数年后,当他们追随建设者的脚步,来到白涛安家时,才知道这些“住在”信箱里的人,竟“窝”在距重庆主城近200公里的山沟里!

那时,潘开太也纠结于如何讲好对熟人的善意“谎言”。有次出差,火车上碰到一位老同学,就糊弄说自己搞矿山器材销售,没想到对方说他们厂正要购买这种器材,非要来潘开太的厂里看看,他无奈只好找个借口提前下车。

“816”洞体附近的住户都迁走了。即便工程参建人员,也不准串岗,不准互相打听。湖南的兄弟俩,都是工程兵,都在“816”军工洞体中开挖作业,就是互不知道,三四年没见,直到一天在白涛街头意外碰面,相拥而泣。

2002年,洞体解密,退伍几十年的老兵,才知道当年自己为之流血流汗的是什么工程。

时至今日,“816”的信息,“百度”一下,多如牛毛。但很多“816”人潜意识里还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有这样一个故事:几年前,一位80多岁的“816”老人,病得连认人都困难,一听记者要采访工程建设情况,老人神志突然清醒:“这是党和国家的机密。我无权告诉你。我没有接到通知。”

“凿”出来的壮烈——

“五块石头夹一块肉”

麦子坪,名为“村”,实为“816”的生活区。半山坡上,一幢幢居民楼,排排叠叠绕山转。

潘开太的家,就在其中一幢普通居民楼的6层。120平方米的房子,朴素整洁。“楼层高了点,上来一趟,中间得歇歇。”老人呵呵一笑,美中不足的是凭窗难望“馒头山”。

麦子坪的“村容村貌”,很长一段时间比白涛镇繁华得多,“除了火葬场,什么都有。”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散步的老人、嬉戏的孩童、打球的小伙、打山泉水的妇女,说着天南地北口音的普通话,在这片与周边农村环境迥异的“飞地”里怡然自乐。

抚今追昔,潘开太等老一辈“816”人感慨万千。

工程一上马,人员潮水般涌进偏僻小镇,睡觉都是问题。最困难时,一顶帐篷挤进100多人。潘开太一度住在席棚里,下雨就漏,睡觉时被子上得盖塑料布,床头还要支把伞。

一边是洞体开挖,一边是公用工程建设,乌江两岸,会战一个接一个。“白天提笔,晚上扛锹”,是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知识分子们的集体记忆。

潘开太既干“白领”,在工程指挥部干设计管理的老本行,也干“蓝领”,捡过石头,糊过水泥,什么都干,自称“民工队长”“干打垒专家”。

最不能叫人忘怀的,是工程兵54师数万官兵掘洞的壮烈。没有先进设备,全靠工兵镐、工兵铲、炸药、风钻,凿开坚硬的岩石层。人歇机器不歇,24小时昼夜施工。

施工艰苦卓绝,超乎潘开太想象,“战士们在作业面上掘进时,除身后以外,上下左右以及前方五个方向都是坚硬的岩石,可谓‘五块石头夹一块肉’。”

有人测算,如果将开挖出来的石渣筑成一米见方的石墙,长达1500公里。

今天,如果不走进这个通道连廊交错纵横的迷宫,零距离感受这个“世界最大人工洞体”的震撼,很难体察这个工程凝聚了一代人怎样的经历、沉淀了一代人怎样的情感。

每当听到别人的不以为然——“就是个空洞子”,潘开太心里就不是滋味:“它是座地下城啊,熔铸了前前后后6万创业者的忠诚与心血!”

时光如橡皮擦拭着一切,但也总有擦拭不去的东西。一位游客写道:“谁说,开拓者挖洞时,用的不是壮志、不是豪情、不是奉献?谁说,艰难仅一纸之薄?谁说,凿空了的山体是虚幻之境?”

离洞口约3公里,一个叫“一碗水”的地方,有座烈士陵园。纪念碑上镌刻着掘洞和军工建设过程中牺牲的53名烈士与病逝的18名战士,平均年龄只有21岁。有的墓碑只有姓名,没有入伍原籍地记载;有的信息全无,仅写着“烈士之墓”。

来自甘肃的刘世德1968年牺牲后就长眠于此。由于涉密,其弟刘兴哥只知哥哥牺牲时在重庆,具体的掩埋地点不详。在有生之年到哥哥的坟前祭奠,一直是刘兴哥的心愿。

漫漫寻亲路,几多艰难。也许是上天眷顾,2011年5月,刘兴哥阑尾炎发作住院,与同病房的病友闲聊时得知,他亲手掩埋了哥哥刘世德的尸骨!

60岁的老人刘兴哥带着刘世德烈士的儿子,立即坐上了甘肃驶往重庆的火车,按图索骥,43年后终来到哥哥墓前,一跪泪双流……

英雄默默埋骨异乡,将他们对“奉献牺牲”的诠释,留驻大山深处,长存人们心中。

一位名叫周德全的老人,在这里坚持守陵40年,2014年去世,留下遗愿,埋在烈士陵园的围墙外,继续陪护这些鲜为人知的英烈们。周家后人,又开始接力守陵。

如今,“一碗水”烈士陵园已被列为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每到清明,建峰集团领导都会来到这里敬献花圈;每个月,团员青年都会轮流来此祭扫;每个新员工,入职培训必有一课:参观洞体、瞻仰烈士陵园,重走创业路。

(责编:宋煦冬、刘军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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