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再沉默的歷史:一位鄉村教師的“慰安婦”調查

朱基釵 孔張艷

2015年07月12日16:13  來源:新華社
 
原標題:為了不再沉默的歷史:一位鄉村教師的“慰安婦”調查

  新華社太原7月10日電(新華社記者朱基釵、孔張艷)當記者第一次見到張雙兵的時候,他剛剛從電影的片場回來。經過2個月的拍攝,他主演的電影《大寒》剛剛殺青。眼前這位“男主角”,頭發花白,衣著朴素,有著農民的淳朴,透出鄉村教師的氣質。

  在這部以自己30多年奔走調查經歷改編的“慰安婦”題材電影中,“本色出演”的張雙兵,不僅是在演繹個體的人生,更是在記錄一段不再沉默的歷史。

  “我用十年時間才打開她的心扉”

  張雙兵家住山西省盂縣西潘鄉羊泉村,一個離縣城40多公裡的偏遠山村。

  “從小就聽說有‘被日本兵抓過的女人’,同村的就有七八個,也經常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當時並沒有在乎。”

  直到1982年,他遇見了侯冬娥。“那是深秋時節,我在隔壁高庄村小學教書,有一天下午看到一個老人跪在地裡收谷子,非常可憐。”

  幾天后,張雙兵第一次走進侯冬娥的家。“進門第一印象,就感到她過得實在太苦了。炕上鋪著一張破席片,炕頭有兩卷很小的鋪蓋。地上一個木頭墩子,一個木頭櫃子。就是她的全部家當。”

  這位因年輕時長得漂亮曾被叫做“蓋山西”的女人,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境地?出於同情,也出於好奇,張雙兵想知道侯冬娥的故事。

  一次又一次,他來到老人家中,拉家常,聊往事。可一談到老人的那段經歷,卻得到同樣的答復:事情過去那麼多年了,不想提了。

  “我心裡雖然有點遺憾,但也感到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想的太簡單了。”

  轉機發生在1992年6月。張雙兵在報紙上看到一篇中國勞工向日本政府索賠的報道。報道中說,中國受害者包括勞工和“慰安婦”,都可以向日索賠。“我馬上想到侯冬娥,她終於有了訴苦申冤的機會。”

  然而,老人聽到這個消息並不相信。張雙兵的妻子與侯冬娥是同村人,也幫著做工作。

  “我愛人去了以后,她才慢慢相信。她當時心裡很痛苦,隻能改天再說。第二天,我又去了,她剛一開口就嚎啕大哭,哭了快一個小時,我也跟著哭。到了第三天,她才真正說出埋在心底幾十年的話。”

  通過多次交談,張雙兵通過老人的記憶碎片還原了她悲慘的人生:女兒出生剛兩個月,她就被日本兵抓進“據點”,備受凌辱。九死一生回到村裡,襁褓中的女兒已經餓死。丈夫將她拋棄,她又兩次改嫁,晚年生活無著……

  侯冬娥的不幸,深深震撼了這位鄉村教師的內心。從此,他走上了一條調查歷史和尋求公義的道路。

  一條漫長而艱辛之路

  陳林桃、李秀梅、張小妮、張二妮……從侯冬娥的口中,張雙兵獲得了一連串名字。侯冬娥勇敢站出來,給了這些受害的姊妹很大鼓勵。

  作為小學教師,張雙兵隻能利用周末和節假日時間來作調查。“一開始是騎自行車尋訪,最遠的時候曾經騎車30多公裡。”太行山區道路崎嶇,不能騎車的地方,他就徒步翻山。“經常是在外面過夜,就住在老人家裡。”

  1998年,為了方便調查工作,張雙兵花了好幾個月工資買了一輛摩托車。“我的收入和時間很大一部分都投入其中,家人一開始不理解,學校覺得我‘不務正業’,社會上也有反對的壓力。”

  20多年來,張雙兵一共走訪調查了盂縣及周邊地區的123名“慰安婦”,記錄、收集和整理了大量侵華日軍的滔天罪証。

  比起太行山路的崎嶇難行,尋求公義的道路更加曲折艱辛。

  1992年8月7日,張雙兵將7個中國“慰安婦”的控訴書遞到了日本駐華大使館,要求日本政府道歉並賠償。然而,控訴書石沉大海。

  在相關民間團體的幫助下,他決定訴諸法律。1995年,他組織5名受害者將日本政府推上被告席。1996年,第二批2名受害者起訴。1998年,第三批10名受害者起訴。16名起訴的受害者中(其中一人兩次起訴),張雙兵陪同其中15名遠渡重洋,走上日本法庭。

  然而,起訴的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一次次燃起希望,卻一次次面臨失望的結局。

  2007年4月27日,日本最高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中國“慰安婦”的訴訟請求。“直到現在,我都不敢對老人們說敗訴了,總覺得對不起她們。”

  歷史永不凋零

  2011年,張雙兵將70多名受害者的故事,以口述歷史的方式,整理出版十余萬字的《炮樓裡的女人——山西日軍性奴隸調查實錄》一書。

  對“慰安婦”這個詞,張雙兵十分矛盾。

  “‘慰安婦’這個詞對受害者其實是一種侮辱,但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慣稱。我個人認為用‘性奴隸’更確切。”他介紹,日語中“慰安婦”的原意是“隨軍到戰地部隊,安慰官兵的女人”。

  “對這些受害者來說,她們被強行抓走,沒有自由、沒有生命保障,被任意糟蹋,對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齒,哪來的慰問和安撫?!”

  時間,現在是張雙兵最大的敵人。

  調查過的123位老人中,健在的隻有12人。起訴日本政府的16位老人中,隻剩下最后一人——張先兔。

  採訪中,張雙兵特地帶記者到張先兔家中。已經89歲的老人,由於嚴重的肺氣腫,說話時氣息微弱,不停喘氣。一見到張雙兵,老人就緊緊抓住他的手,拍著他的肩膀,貼著他的耳朵不停地說些什麼。可以看出,張雙兵是老人親近和信任的人。

  “要說沒有動搖過是假話,可一想到這些可憐的老人,我就不能放棄,不能辜負她們的一片心。”從29歲到62歲,奔走呼號了30多年,張雙兵的頭發已漸花白。

  每一位老人的葬禮,他都要參加,並送上花圈。“我要為她們正名。”

  張雙兵出演的電影《大寒》有望在抗戰勝利70周年紀念日之際上映。“拍電影,也是留下証據的一種方式。”他說,電影取名“大寒”是因為大寒是二十四節氣中最冷的時節,過了大寒,春天就不遠了。

  在張先兔老人住的小平房前,盛開著一株芍藥花,一些紫紅色的花瓣已開始凋落,仿佛在無聲地哀傷那些歷史的見証者正一個一個地離去。

  但是,全世界維護和愛好和平的人們都確信——真相,不會湮滅﹔歷史,永不凋零。

(來源: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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