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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探月故事

2020年11月25日08:30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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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征五號遙五運載火箭發射場景。王衛東 攝

嘀嗒,嘀嗒,嘀嗒——這一刻,秒針的跳動變得如此清晰。

扑通,扑通,扑通——這一刻,心臟的跳動變得如此激烈。

2020年11月24日凌晨,中國文昌航天發射場,金色火焰,映透山海,比任何科幻大片更動人心魄。

在長征五號遙五運載火箭托舉下,嫦娥五號探測器升空入軌,承載著中華民族探月夢想,奔向月球。由此,2020年最令人期待的航天“大片”正式拉開序幕。

有人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夢想與現實的距離。對於許多普通中國人而言,月球的確很遙遠。“嫦娥奔月”的神話,流傳數千年,但是直到13年前,中國才把第一顆“嫦娥”探測器送上太空。

世界上最近的距離,也是夢想與現實的距離。望著嫦娥五號順利奔月,航天發動機專家蘭曉輝自豪中帶著些許腼腆:“如今,年輕時的理想,一個個變成了現實,有那麼一點欣慰,覺得自己這段人生非常值。”

參與為嫦娥五號探測器打造“心臟”的蘭曉輝,是中國20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那會兒,“夢想”這個詞還不流行,大學生們都懷著“為國家做點事”的朴素理想。

1985年,火箭專家龍樂豪帶領團隊提出了新一代“大火箭”的構想。這個大火箭,后來被命名為長征五號火箭,也就是現在的“胖五”。

長征五號+嫦娥五號,寓意“十分完美”。發射前夕,作為中國首次月球探測工程的設計者、見証者、參與者,白發蒼蒼的龍樂豪院士又一次來到文昌航天發射場。這個從放牛娃成長為院士的82歲老科學家豎起大拇指,為“胖五”和“嫦娥”加油。

1985年,楊孟飛院士從計算機專業研究生畢業,選擇了留在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任職。從小是珠算高手的他,那時並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空間技術領域的專家。

文昌航天發射場指控大樓裡,58歲的他目光隨著海天間的光亮,飛向天的盡頭。作為嫦娥五號探測器總指揮兼總設計師,楊孟飛院士堅定地認為:“太空探索永無止境,地球可能不會去‘流浪’,但人類一定會走向深空。”

也是1985年,一名男孩在大連出生。23年后,他以優異成績從上海交大畢業。一次,他偶然從網上看到,航天發射時,有個“按紅色按鈕”的人。“當時感覺,這個手指太牛了!”於是,他渴望自己的手指有一天也能按下那個神奇的紅色按鈕。

在文昌發測站,記者見到了35歲的工程師於鵬。在他和同事們努力下,這次嫦娥五號發射任務的測試流程與之前相比,縮短了整整2天。

“這是文昌航天發射場9次實戰任務中最順利的一次!我們的火箭更加成熟,我們的探測器更加成熟,我們的團隊也在走向成熟。” 透過眼神,記者看到了他的自信。

中國探月故事,正是由一個又一個像他們這樣的中國航天人所書寫,並結集匯編而成的中華民族奔月新傳奇。

探月工程的“中國特色”

夜空下,長征五號運載火箭巨大尾焰,劃出的絢麗軌跡。航天測控人的目光,緊緊追逐著長征五號在蒼穹中邁出的“每一步”。

20年前,也是一個11月。《中國的航天》白皮書出台,其中那句“開展以月球探測為主的深空探測的預先研究”正式向世界披露:中國,要探月了。

經過3年多研究論証,2004年的大年初二,中國探月工程第一期正式啟動。

中國探月工程首任首席科學家歐陽自遠院士曾說:“航天技術孕育著科學新突破,這件事除了自己咬牙干,沒人能幫你。”

孫家棟院士特別強調:“在一窮二白的時候,我們沒有專家可以依靠,沒有技術可以借鑒,我們隻能自力更生、自主創新。今天搞航天的年輕人,更要有自主創新的理念,要掌握核心技術的話語權。”

如今,我們已經成功走完探月工程“繞、落、回”中的前兩步,第三個目標也即將實現。中國探月工程呈現給世人的最大亮點是“自主創新”。

此次嫦娥五號飛天,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關鍵測控崗位上的負責人大多為“80后”。

13年前,正是他們依靠自主創新的測控技術,創造了世界探月史上一個個奇跡:不依托大型運載火箭,在變軌多達8次的漫漫航程中,精准無誤地將嫦娥一號送入月球軌道!

一代代中國航天人克服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在月球探測領域創造了“中國速度”——

嫦娥一號開啟了中國深空探測新領域﹔嫦娥二號首次實現我國對小行星的飛躍探測﹔嫦娥三號的“玉兔號”月球車,在月球表面留下新車轍﹔嫦娥四號首次實現探測器著陸在月球背面。

探月工程,從啟動開始,就對一系列核心技術展開“正面攻堅”——

12年前,嫦娥一號獲取了世界上最完整的一幅全月圖。

7年前,落月探測器嫦娥三號在月球軟著陸,其著陸器成為世界上在月面工作時間最長的航天器。

2020年這個冬天,我們期盼著,嫦娥五號任務能創造出5個“中國首次”:一是地外天體的採樣與封裝,二是地外天體的起飛,三是月球軌道交會對接,四是攜帶樣品高速地球再入,五是樣品的存儲、分析和研究。

20年前,對中國人來說,登月只是一個暢想。如今,中國人有了更多仰望星空的能力,夢想開始照進現實。

不論是嫦娥四號首登月背,還是嫦娥五號“集群式”突破,都有賴於中國航天科研戰線的自主創新。嫦娥五號發射前夕,在高大的發射架下,負責財務和工程審計工作的國家航天局探月與航天工程中心主管王正偉為記者“揭秘”——中國的探月工程到底花了多少錢?

“從零開始做起的嫦娥一號工程,僅花了北京一兩公裡地鐵的價格。嫦娥四號花的錢跟修一公裡地鐵差不多。”

與國外動輒數億美元的探測器相比,中國的探月工程性價比極高。“花小錢辦大事”“把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中國航天人通過技術創新,謀求效益最大化。

精打細算,鋪就探月之路,送“嫦娥”上天,採月壤返回,是嫦娥工程的又一個“中國特色”。

比如,嫦娥二號、嫦娥四號,分別是嫦娥一號、嫦娥三號的備份。一號和三號發射成功后,如果備份不用,就隻能放進庫房。中國航天人充分利用備份產品,對二號和四號進行重新論証、調整任務目標,在保持探月工程總經費不超的情況下,獲得了豐碩成果。

發射任務完成后,記者來到指揮控制中心大樓門前的大路上。遙望不遠處的發射塔,它們像是漂浮在海岸之畔的兩座燈塔,為中國航天夢照亮新的征程。

這條路,科技人員為它取名“長征”。發射場技術部宴政博士說,這條路見証了中國航天人一次次迎著朝陽出發,披星戴月而歸。

記者相信,這條路也一定會見証,中國航天人用一枚枚火箭和航天器贏得下一次“長征”。

月球上的“中華印記”

一輪圓月,一雙足跡。發射平台上“中國探月工程”的標志圖案,充滿東方意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這,是誰的腳印?

“這是我們中國航天人的腳印啊!”一位笑容甜美的姑娘自豪地告訴記者。作為長征五號火箭發射支持系統型號主管,33歲的航天人孫振蓮和她的小伙伴們一直奔跑“在路上”。

那是一條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大力協同、勇攀高峰的路。歷經長途跋涉,中國航天人一路風塵仆仆地走來,在征服星辰大海的路上,留下了一串串長長的腳印。

近年來,中國走向太空的腳步越來越鏗鏘有力。“長征”火箭從第一次到第100次發射,用了37年時間﹔從第100次發射到第300次發射,僅用12年時間,整體發射成功率,居世界領先地位。

最勇敢的腳步,都無路標可尋。

嫦娥五號不斷加速,逐漸擺脫地球引力,邁入廣闊而未知的太空,去探索月球的奧秘。

如果進展順利,嫦娥五號探測器會在20多天后,將約2000克的月壤“打包”帶回地球。

約2000克!這一重量,在中國探月科研人員心中的分量,重若千鈞。

1978年,中美建交前,美國總統派人給中國送來一份神秘的禮物——一塊從月球採回來的岩石樣品。

這塊月岩,隻有指尖大小,重量僅有一克,要用放大鏡才能看得真切。

月球上這塊一克重的小石頭,在中國探月科研人的心頭,蕩起一圈又一圈越來越激烈的漣漪。

在葉培建院士的手機裡,一直保存著一張圖片。幾十年前,他在瑞士參觀世界知識產權中心,美國的展品是“一片月亮”——“阿波羅計劃”登月時帶回來的一小顆石頭。

多年以后,葉培建再次去參觀,美國的展品依舊沒變。“一直以來,我把這個當成激勵。”他期盼著嫦娥五號早日飛上月球,也能帶回一片“中國人自己的月亮”。

曾幾何時,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先后以1333個科學家的名字命名月球上那些環形山。其中,隻有7位中國人的名字,古代5位,現代隻有2位……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有實力才會贏得尊重。1970年,中國成功發射人造地球衛星“東方紅一號”之后,月球環形山的命名表上,才第一次出現了中國人的名字。

16年前,當日本月球探測首席科學家聽聞中國的探月計劃取名為“嫦娥工程”時,不無羨慕地說,“這個名字真好,一聽就是中國的,還和月球有關。”

如果月球也出版一張旅游地圖的話,現在我們真的可以在上面找到“廣寒宮”了。

如今,經過國際天文學聯合會確認通過,“玉兔”月球車跑了一圈的那塊地方,被命名為月球上的“廣寒宮”,附近3個撞擊坑分別命名為“紫微”“太微”“天市”。

中國的宇宙身份,就這樣由中國航天人重新定義!從嫦娥一號到嫦娥五號,種種變化濃縮著中國探月工程快速發展的步伐。

就像風箏,嫦娥五號探測器不管飛出多遠,絲線還牢牢掌握在中國航天人手上。“星河路雖遠,我有中國箭。”長征五號火箭總設計師李東的這句詩,成為激勵許多年輕航天人的座右銘。

遙望星河,看似嬌弱的孫振蓮,說出這樣一句鏗鏘的話,深深地打動了記者:“航天文化最終沉澱為航天人的集體人格,而中國航天人走出的路,也將會成為中華民族要走的路。”

世界航天的“中國增量”

“發射成功,精確入軌。”消息傳來,身在大江南北的中國航天人無不歡欣雀躍。

“那種苦和累是無法形容的,那種快樂我們都懂——高興到飛起。”青年航天人仵亮是一名工藝員。此刻,他興奮得像個孩子,“千萬人之中,或許才有一個人能在有生之年參與到一個國家重大型號研制任務中。成為其中一員,我幸福,也知足。”

技術能手佟雪峰理著精干成熟的板寸,年紀輕輕已是嫦娥五號探測器裝配集成領域的骨干。

加入嫦娥五號團隊后,佟雪峰把飄逸的長發剪了。為了使嫦娥五號鑽取採樣裝置不會把採集到的月壤洒出來,從沒拿過針線的佟雪峰當起了“裁縫”。他夜以繼日地練習縫合技術,甚至拉來從事外科手術工作的妻子,演示醫生手術時如何穿線、打結。

嫦娥探月背后,離不開無數航天人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托舉。

“我們做的事情,就是為人類航天發展做一個增量。”探月工程三期探測器副總設計師洪鑫常這樣說。

十幾年前,洪鑫還是一位年輕的博士。一次,聆聽葉培建等院士的報告后,他對探月工程充滿了憧憬。

這是一個許多中國航天人都熟知的故事——

“第一個飛向月球的,是中國傳說中的美女嫦娥。第一個踏上月球的,卻是一個美國男人,那就是我。”

32年前,美國宇航員阿姆斯特朗應邀訪問中國。在歡迎儀式上,“登月第一人”用美式幽默談笑風生。

阿姆斯特朗的自信,來自他身后強大的航天科技力量,而航天技術則是衡量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標志。發生在上世紀現實版的“奔月”故事,甚至和中國沒有絲毫關系。

還有這樣一個數據:美國參與“阿波羅計劃”的科研人員,當時的平均年齡不到30歲。

人才,是航天的發動機﹔航天,是人才的推進器。從上世紀一路走來,一代代中國航天人奮起直追,接力前行,組成了一條生氣勃勃的“人梯”,也架起了一條不斷向上攀登的“天梯”。

在文昌發射場指控大廳,剛剛執行完嫦娥五號發射任務的01指揮員胡旭東,來不及和同事們慶祝,就轉入下一階段的准備工作。

胡旭東是長征五號火箭2016年首飛任務的01指揮員,本次任務指揮著發射場數百個崗位的上千名工作人員。

“80后”胡旭東自嘲地說:“我應該算這整個大廳裡年齡比較大的了。”放眼望去,指控大廳裡,九成是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年輕航天人。

時光倒回到13年前,如果打開嫦娥一號五大系統領軍人物的花名冊,你會發現:總指揮、總設計師均是60歲以上的老一輩科學家,有的甚至年近八旬,那些分系統副總指揮、副總設計師則是清一色的年輕人,有的還不到40歲。在葉培建院士的帶領下,研制團隊短短3年攻克嫦娥一號衛星軌道設計等一系列技術難題,突破並掌握一大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把進軍深空探測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中國人手裡。

如今,這種被中國航天人戲稱為“父子配、祖孫配”的人才梯次配置結構已經重組——

中國航天領軍人物陣容煥然一新,他們中有德高望重的科技大家,技藝精湛的技能大師,還有一大批朝氣蓬勃的青年骨干。

發射任務成功之際,航天人邢立坤回憶起嫦娥五號探測器垂直組裝時的一幕——

在發射場廠房辦公室,一名白發蒼蒼的院士問道:“小伙子,馬上發射了,心情緊張嗎?”

說實話,邢立坤的心裡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一種臨戰前的興奮。

但邢立坤什麼也沒多說,他穩了穩心神,響亮地向院士報告:“我們有信心,我們准備好了!”

(責編:陳羽、王政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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