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带你们上战场的”

　　黎登贵练兵特别狠，狠得不近人情。但是，想跟着黎登贵练的兵特别多，而且心悦诚服。

　　这事儿似乎挺蹊跷，但战士们心里有计较：你瞧瞧黎登贵带出来的兵——

　　爆破作业，爆破物结构、体积如何，需要炸药型号、数量多少，他带的兵伸手一量便了如指掌；狙击训练，风速、光照、距离对射击的影响是多少，他带的兵眉头一紧就心中有数……

　　这些年，黎登贵带出了13名一等功荣立者、100多名在各级比武中摘金夺银的特战精英。

　　官兵们说他能折腾，黎登贵却斩钉截铁地说——

　　“脑子里没有敌情，不装着战场，不配当军人”

　　擦枪，像打枪一样，军人平常事，战士们不知干了多少回。可到了黎登贵这儿，事情变得没那么简单——

　　一次集训，打靶归来，集训队值班员白海慧招呼大家：“黎队长说了，大伙儿好好擦枪，交枪入库，就能休息。”

　　大伙儿立马开工，分解枪支、擦拭灰尘、枪膛上油、结合枪支……半个小时之后，白海慧兴冲冲地第一个去交枪。

　　黎登贵端坐在军械室门口，微微一笑说：“只要擦的枪能过我这一关，就可以休息。”说罢戴上一副崭新的白手套，在枪管上一摸，白手套上立刻留下一条淡淡的黑线。

　　白海慧悻悻而归，没人再上去碰钉子，都拿着自己的枪认真地擦起来。半个小时过去，又是白海慧第一个去交枪。这次黎登贵用一条细白纱穿过枪管，白纱变成了灰纱：不合格！

　　隔了1个小时，队员们鼓动白海慧再去试试。没想到黎登贵摸出一根针，轻轻一挑抓弹钩，头发丝粗细的火药残留物让白海慧再次“不合格”。

　　时间已经过了5个小时，没有人再敢去交枪。黎登贵招呼所有队员集合，讲了一个故事：

　　“2003年，我参加‘爱尔纳·突击’国际特种兵比武时，有一名外国特种兵就是因为枪没擦干净导致关键时刻卡壳，被判阵亡。武器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对自己的武器不负责，就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不是我非要吹毛求疵，而是希望大家养成好习惯，把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其实，黎参谋长平时特别好说话，可是遇到打仗上的马虎事儿，他一点就着，特别容易发怒！”战士赵凯至今心有余悸——一次战场救护训练，赵凯给“胸部受伤”的战友包扎，一个不小心，纱布掉到地上，赵凯顺手捡起来，继续使用。

　　“你知不知道，要在战场上，他可能就死在你手里！”黎登贵几步冲到赵凯面前，一把夺过纱布，大吼道：“纱布掉地上会沾染病菌，继续用这种纱布包扎会加速伤员伤口发炎，导致伤员死亡！你们都给我记住，对于特种兵来说，细节关乎生死！”

　　一次红蓝对抗，黎登贵带领蓝方队员冒着风雨夜间偷袭。他仔细地为每一名队员身上抹上泥巴、插好树枝、披满蓑草，凭着伪装，他们成功渗透对手防线，摧毁红方目标。

　　复盘时，红方一名战士感叹说：其实当时他通过夜视仪看到一个极小的亮点在慢慢移动，以为是小动物，就放过了，没想到竟招来“大祸”。

　　究竟咋回事？黎登贵皱起了眉头，当夜，他带着队员在雨中现地复盘，夜视仪中果然有一个小亮点，跑过去一探究竟，原来是一名队员手表上细细的夜光圈。黎登贵大怒，当即责令这名队员作出检查，继而报请上级给这名队员处分。

　　“这算个小失误，况且你又赢了，何必再大动干戈。”有人好心相劝。

　　“如果是打仗，一块手表就换走了我全队的命。脑子里没有敌情，不装着战场，不配当军人！”黎登贵的话斩钉截铁。

　　官兵们说他很狡猾，黎登贵却严肃地告诫说——

　　“脑子不灵光，一打准挨枪”

　　黎登贵摸哨堪称一绝！

　　一次对抗演练，黎登贵连续两夜偷袭红方岗哨，抓了哨兵当“舌头”。

　　事不过三！第3天，红方决心雪耻，固定哨、游动哨、潜伏哨，布下天罗地网。

　　是夜，月明星稀，演练地域一片清亮。偷袭又少了一层掩护，黎登贵还会来吗？

　　“什么人，不许动！”50米开外的两个人影引起了哨兵的注意。

　　“金珠玛米，我们是路过的牧民，想找口水喝，行吗？”一名藏族妇女的声音传来。没发现有啥异样，哨长冲她们喊道：“你们过来吧。小王，你把水壶里的水给她们喝一口。”

　　没想到，等到那两个人影走近，其中一名“妇女”的袍子下悄悄伸出两把手枪：“不许动！”

　　哨兵这才看清，过来的一位是藏族阿妈，而另一个居然是黎登贵。

　　这些年，无论当连长、营长还是参谋长，无论在营区还是在野外，黎登贵都要不定时摸哨，哨兵一不小心就要吃苦头挨批评。战士们私下编了一句顺口溜，叫做——“防火防盗防登贵”。

　　有人不服：“有本事你站哨，我们来偷袭，看你能防得住不！”

　　“好！”时任营长的黎登贵一口应下，在弹药库摆下擂台：“你们几个连队晚上随便来！”

　　这一回，战士们很耐心，巧妙伪装、交替前进……潜伏了3个小时，才慢慢接近弹药库，不料突然一阵鸡鸣狗叫，行踪暴露，功败垂成。

　　原来，黎登贵悄悄弄来几只鸡鸭鹅和一条狗，安置在弹药库边不显眼的地方，当晚探营的几支队伍都着了道。

　　战士们感叹：营长你太狡猾了！

　　黎登贵却很严肃地告诫大家：“敌后渗透绝没那么容易！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低能的对手，脑子不灵光，一打准挨枪！”

　　3次出国比赛，2次出国执教，所见所感，让黎登贵感到时不我待：“外军特种兵很多都经历过实战考验，在复杂情况下能随机应变，各有优长。我们平时训练要是把情况搞简单了、搞教条了，打仗准吃亏。”在旅里支持下，黎登贵将国外学习、比武归来的官兵组成“海归教学组”，他担任总教头，借鉴国外训练长处探索改进了特种射击、攀登、捕俘等30多个课目的实战技能和训法，数十项“中外混血”“土洋结合”的招法走进训练场。

　　官兵们说他特冷血，而黎登贵却语重心长地说——

　　“战场上能赢的，总是那个牙关紧咬到最后的”

　　2013年7月，黎登贵作为队长，率领特战队员远赴异国，在“金鹰-2013”国际特种兵比武中以绝对优势夺得团体第一。他，登上了自己军旅生涯的巅峰。

　　载誉归来，军委首长专电表扬，战友们摆宴庆功。然而，就在大家欢声笑语、举杯相庆的时候，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黎登贵突然放下筷子，吹响了紧急集合哨。

　　队员们一愣神，赶忙扔下碗筷、拿起武器、背上背囊，向集结地域奔去。庆功宴会，人去桌空……

　　这事看起来似乎不可理喻，黎登贵这是何苦？

　　那一年冬天，旅里成立士官集训队，黎登贵担任教头。

　　窗外寒风呼啸，大家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渐入梦乡。突然，一声紧急集合哨响起。黎登贵站在走廊里，大声命令：“所有人全部到水房冲半个小时冷水澡！”

　　一盆盆凉水冲下，大伙儿一阵怪叫。半个小时过去，受尽煎熬的战士们刚刚擦干身体，钻进被窝，第二声紧急集合哨又刺耳地响起。黎登贵的命令更加“凶狠”：“所有人脱掉上衣，半裸着坐在操场进行耐寒训练！”

　　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1个小时过后，大伙儿的手脚都已冻僵麻木。黎登贵又大声宣布：“开始自我锻炼，谁出汗谁回宿舍休息！”

　　此言一出，操场上龙腾虎跃，大家吆喝着开始各种高强度训练……夜已过半，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战士们才拖着几近虚脱的身体爬上床。

　　谁知，凌晨4时，紧急集合哨第三次响起。黎登贵带着大家，全副武装开始10公里奔袭……

　　这事听起来简直不近人情，黎登贵究竟为啥？

　　战士们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冷血动物”。

　　“那你们恨不恨‘冷血动物’？”

　　“不恨，他是为我们好，怕我们上了战场吃亏！”

　　记者追问，战士们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记者又把问题抛给黎登贵。

　　“每个军人上战场时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可是要活着回来却没那么容易。”黎登贵回忆起一段往事：

　　那一年，黎登贵被正式选入国际侦察兵比武集训队，一起参加集训的有80个人，都是训练尖子。然而，一次负重30公斤、24小时100公里的超强度野外拉练，拉倒了三分之二的人！

　　“很多人在行军途中都走出了幻觉，一个队员脚趾甲都被战靴磨掉了。同行的另一个队友，旧伤复发，到了承受的极限，只能眼睁睁地跟大家分别。”

　　“他当时的绝望眼神，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残酷！如果真是打仗，他们就牺牲在我眼前了，我心里承受不起！”黎登贵越说越动情。

　　“所以有战士埋怨我狠，我就告诉他，战场上能赢的，总是那个牙关紧咬到最后的。我是要带你们上战场的，而且要你们在战场上打赢！”

　　上图：黎登贵进行水中搜索训练。高效文摄

(来源: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