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新冠肺炎疫情給北約多國軍事部門造成的沖擊與壓力原計劃從2月底一直持續到6月底的“歐洲捍衛者-2020”軍事演習按下“暫停鍵”。此次演習是北約冷戰后組織的最大規模聯合軍演之一。北約近年來舉行的眾多演習給歐洲安全環境帶來重大影響，同時反映出其自身面臨的諸多難題。

威懾與對話之間的平衡

烏克蘭危機發生后，北約國家認為俄羅斯應當為危機承擔重要責任。隨著危機蔓延到東歐更廣大地區，以及在波羅的海三國等北約新成員國中出現恐慌情緒，北約對俄羅斯的指責一再升級。

憑借冷戰時期積累的豐富經驗，北約對於威懾強大的東方對手不乏手段，演習是其重要一環。近年來，北約舉行了數十場大規模軍事演習，2018年底在挪威附近舉行了冷戰后規模最大的軍事演習。然而，演習的風險很大，特別是在雙方大規模、近在咫尺的實彈演習中，擦槍走火的后果不堪設想。在演習地域比較狹小的東北歐波羅的海附近，包括地緣戰略位置敏感的加裡寧格勒周邊地區，俄羅斯對每場演習都嚴密監控。在此情形下，如何在利用演習威懾對手的同時與之保持溝通和對話，是北約必須拿捏好的一個平衡。

實際上，北約在威爾士、華沙以及布魯塞爾峰會期間，均強調了與俄羅斯保持溝通和對話的重要性，即所謂“威懾與對話”並舉的“雙D”政策。雖然常態化演習加強了北約軍隊在俄羅斯邊境地區的存在，但北約並沒有用永久駐軍來進一步刺激俄羅斯，而是由主要盟國牽頭輪流調防。此外在2016年華沙峰會后不久，北約與俄羅斯理事會的大使級會議如期召開，雙方展開了及時的溝通與交流。

強硬與溫和之間的平衡

北約內部存在以美國、波蘭為代表的“強硬”派，和以德國、法國為代表的“溫和”派，如何維持兩派間的平衡成為北約面臨的一大難題。

冷戰結束后，由於利益關聯以及戰略思維上的差異，美國與德法在對俄政策上漸行漸遠。在北約不斷東擴的進程中，德法等國一直努力阻止同盟擴大到烏克蘭和格魯吉亞。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盡管俄羅斯與歐美在安全防務領域的關系遭到難以逆轉的影響，但德法一直努力控制其受損程度，兩國還積極參與明斯克進程並斡旋俄烏關系。2016年北約在波蘭結束為期10天的大規模軍事演習后，時任德國外長施泰因邁爾批評北約在東歐舉行軍事演習等類似舉動，可能導致北約與俄羅斯的關系惡化。

但與此同時，必須承認的一個客觀現實是，在對俄羅斯“威脅”的感受上，東歐側翼盟國尤其是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與西歐國家是不同的。如今俄軍強大的戰略機動與突防能力，以及在與北約嚴重對峙時期出現的俄軍能短期內“拿下”華沙等地的言論，確實令東歐盟國寢食難安。波蘭希望北約盟軍以在東歐演習為契機，進一步升級為永久駐扎。這顯然違反了1997年《北約與俄羅斯相互關系、合作與安全基礎文件》的精神，遭到德國、法國的堅決反對。波蘭推動北約在烏克蘭西部舉行的“晴空-2018”等演習，德法兩國均未參與。

傳統與非傳統安全威脅之間的平衡

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歐洲安全環境愈加復雜與多樣化。在中東、北非亂局難解尤其是敘利亞戰亂的影響下，大批難民涌向歐洲，恐怖主義也隨之乘虛而入，歐洲國家面臨的非傳統安全威脅急劇上升。

對於瀕臨地中海的北約成員國而言，如希臘、意大利、法國等，與東歐地區面臨的來自俄羅斯的軍事壓力相比，非傳統安全威脅的壓力更加緊迫與真實。因此，盡管早在冷戰結束之后，北約便啟動了“地中海對話”等安全合作機制，但南歐國家依然對近年來北約將大量安全防務資源投入東歐感到不安與不滿，更是不願北約被東歐國家所“綁架”。同時，意大利等國與俄羅斯有著密切的能源合作關系。

在此情況下，意大利、西班牙等成員國在參加北約在東歐地區演習的同時，也要求同盟重視他們的安全關切。如2015年11月舉行的“三叉戟接點”演習就構想了北約在戰略、戰役以及戰術層面可能面臨的各種傳統或非傳統挑戰，要求北約能夠有效地保護並防御演習構想中的弱小國家並使其強大鄰國的企圖受挫。在具體任務方面，演習設置了高強度聯合作戰、導彈防御、網絡戰、平民保護以及人道主義救援等多項內容。2016年后，在意大利等南歐盟國的推動下，北約更是與歐盟合作實施“海上衛隊”行動。該行動實質上是將相關演習中應對非傳統安全威脅的項目常態化，以充分滿足地中海沿岸盟國的安全需求。

中立與結盟之間的平衡

在北約與俄羅斯軍事對峙的同時，瑞典與芬蘭這兩個北歐中立國並非看客。尤其是在地區緊張局勢加劇的情況下，瑞典在評估冷戰后尤其是新世紀以來本國面臨的安全環境，以及自身武裝力量建設和水平的基礎上，通過參加北約演習甚至是主導其中的一部分演習，加大了與西方軍事同盟的合作。

瑞典參加的主要是北約的“寒冷反應”系列演習，該演習模擬在高緯度地區與強大對手的抗衡。隨著近年來北極地區安全話題的升溫，在北約與俄羅斯緊張關系的牽引下，該演習的指向性更加明顯。長期以來，瑞典與北約在防務領域中的技術性合作始終存在，“寒冷反應”演習進一步強化了這一點。與此同時，近年來瑞典等國民眾希望改變中立狀態的呼聲已達到歷史新高，對官方政策產生很大壓力。然而，就歐洲安全環境而言，新形勢下的“北歐平衡”至關重要。北約應繼續保持其對中立國的審慎態度，避免推動他們做出有害歐洲整體和長期安全的錯誤舉動。

總而言之，北約近年來頻繁舉行的軍事演習，如同一面棱鏡，折射出北約面臨的諸多矛盾。這些矛盾既涉及北約內部，也涉及北約與對手，以及北約的合作伙伴。這些矛盾的存在，源自實力的不均衡，理念的多樣化，以及利益和政策訴求的高度多元化。要維持上述的諸多平衡實屬不易。不過，冷戰后北約的過度擴張，是這些挑戰的催化劑，或許北約應對其深入反思。

（國防科技大學副教授 孔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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