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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鳥哨所:鳥兒飛走兵還在

2021年01月18日08:46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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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一奧眺望遠。

哨所官兵清晨升國旗。

呂亞江和他的石頭畫。

官兵們雪山巡邏。

哨所戰士們的石頭畫。

飛過雲雪雨露,掠過晝夜晨昏,在四季輪回裡結伴前行。在自然界裡,候鳥南來北往,追逐著溫暖。

遙遠的邊防,有這樣一群軍人,他們每年在特定的季節、時間駐守同一個點位,詮釋著與季節的約定,也詮釋著軍人的使命。

那些點位地處偏遠、荒無人煙,無論是一條河流、一座高山,或是一條通道、一個峽谷……艱苦惡劣的守防環境,讓人很難將其與“故鄉”聯系起來。但邊防軍人眼中,點位就是他們遷徙的方向。

木孜,蒙古語意為“冰川”。每年春夏,一群“候鳥”軍人奔赴這裡,秋冬再回撤。年復一年,新疆軍區木孜邊防連阿拉艾格爾執勤哨所就成了“候鳥”的故鄉。

這個冬天,至今仍有一群官兵堅守在這裡。守在這裡,就意味著與雨雪嚴寒、雪山冰川相伴﹔守在這裡,生活幾乎與世隔絕﹔守在這裡,一個夏天已是不易,更別提長達8個月的大雪封山期了……

飲霜又斗雪,凜寒何所懼?在這個海拔3000多米的“候鳥哨所”,迎接官兵們的,注定是一個別樣的嚴冬。

海拔3600米,位於天山山脈的木扎爾特冰川,積雪不消。

這個冬天,仍有一群官兵堅守在阿拉艾格爾執勤哨所——這個位於茫茫冰川、皚皚白雪之中的“候鳥哨所”。

因為堅守,年輕的戰士留在了這裡。

這裡很冷,這裡也很暖

入冬以來,每天三頓飯前測氣溫,成了上等兵焦一奧工作的一部分。

氣溫監測員,哨所為監測氣溫變化設置的“兼職崗位”。焦一奧成為建哨以來第5位氣溫監測員。

“飯前測氣溫,固定時間才能形成連續數據。這項工作決定著我們每天的任務安排。”套著厚厚的手套捧起氣溫計,焦一奧低頭在氣溫登記簿填上清晨氣溫:“1月8日晨,-18℃。”

-17℃——這是往年連隊撤哨前的最低氣溫記錄。

“-18℃、-19℃、-20℃……”這些日子,“最低氣溫”一次又一次出現在氣溫登記簿裡。

對於官兵們來說,嚴寒總是短暫的,即使在最冷的日子也有暖陽相伴。

中午太陽升起,氣溫迅速回升,溫暖可以持續到太陽落山前。“這裡的溫差較大,巡邏前必須充分考慮應對各種極端天氣。”焦一奧說。

測完氣溫,焦一奧回宿舍做巡邏前的准備,他一層層地套上保暖裝具……這個時候,焦一奧還不知道,巡邏歸來有個“驚喜”在等他。

巡邏隊出發了,哨所熱鬧起來。

“吳世林,你負責布置學習室﹔華威,你去准備蛋糕、長壽面﹔李興偉、潘坤,快去准備禮物﹔錢棋森、陳龍,你們去營房外堆雪人,再把准備好的‘生日快樂’擺好……”一場“蓄謀已久”的哨所生日會開始了!

原來,這天是焦一奧18歲的生日。讓年輕戰友在執勤哨所完成“成人禮”,在哨所戰友們看來很有意義。

巡邏路上,太陽還是不肯露面,山裡的風依舊很大。“溫度-22℃,海拔3400米,距點位還有2公裡。”每隔半小時,焦一奧都會向連長彭誠文報告氣溫和海拔。

“一奧,上哨半年了,想家不?”

“報告連長,這幾天想得不算厲害!”焦一奧的臉被風吹得通紅,手背上一道開裂的傷口十分顯眼。

坦誠率真,彭誠文眼中的焦一奧著實可愛。他拍拍焦一奧的肩膀,眼神中滿是鼓勵。

海拔3563米,焦一奧和戰友們抵達巡邏點。認真勘察完點位和邊情,他們踏上回營路程。

山下營房外,下士陳龍輕輕搓了一下凍得通紅的鼻頭。他前方的巡邏便道上,戴著“水桶帽”的雪人手裡,用水彩筆描繪的“生日快樂”字樣格外醒目。

“一奧看到了不知有多高興呢!”中士錢棋森端詳著自己精心裝扮的“生日驚喜”,一邊想一邊樂。

踏雪歸來的巡邏官兵,還在雪中跋涉。走上這一趟,他們的防寒鞋全都濕透了,褲腿也凍得梆梆硬……大家都想走快一點,返回哨所喝杯熱水。

轉過一個彎,路上突然出現一個雪人。定睛一看“生日快樂”幾個字,焦一奧一下子明白了。這是一個“大大的驚喜”,一同巡邏的戰友緊緊擁抱了他。此刻,營房外天寒地凍,焦一奧的心卻被戰友的溫暖包裹著。

回到班裡,戰友們清唱的生日歌聲中,下士吳世林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端過來,焦一奧流淚了。

“熱愛你所熱愛的,守護你所守護的。”深夜,焦一奧在給母親的信裡這樣寫道。次日凌晨的第一班崗哨,輪到焦一奧執勤。裹上羊皮大衣,他跺了跺腳,把胸膛挺得筆直。

軍犬“鋼镚”陪伴著他在崗樓旁一動不動。那晚,月亮格外明亮。

雪山和五星紅旗最配了

扛上背囊,中士吳德亮踏上了巡邏路。距離隊的日子還剩5天,這是他最后一次參加巡邏。

8年前,吳德亮第一次踏上這片冰川。在他心裡,冰川沒有絲毫改變,變化的是心境。

這趟巡邏,吳德亮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些在冰層下游弋的魚兒,被白雪覆蓋正悄悄萌芽的雪蓮花,待到明年夏天這裡又是一片花海。自己很快就要與這裡告別,他的心裡滿是不舍。

到了“鷹嘴岩”,連長彭誠文讓吳德亮先爬上去,將繩子固定在石頭上再甩下另一端,再讓大家拉著一個接一個爬上去。

這塊鷹嘴形狀的巨型岩石,是這條巡邏路上的“路標”。官兵必須奮力攀上去,才能繼續前行。每次走到這裡,第一個攀上“鷹嘴岩”的人都是他們當中最老的兵。

吳德亮清楚記得,自己初次巡邏,由於體型偏胖,拉著繩子攀登還要靠身后戰友“推一把”。

當年的班長為了給吳德亮加練體能,不知讓他沖了多少趟山頭。“德亮!從今天開始,班長帶著你練,你能不能堅持?”站在熟悉的“鷹嘴岩”下,他的耳邊回響起班長當年的聲音。

攀上4米高的岩石,系好繩索向下拋去……吳德亮的動作嫻熟而輕鬆。“能!”耳邊回響起自己當年還略顯稚嫩的回答,看著年輕戰友一個個攀上岩石的身影,他的眼睛濕潤了。

吳德亮知道,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帶他“沖山頭”,再不會有人督促他減肥……

幾經跋涉,巡邏官兵抵達阿拉艾格爾山口。山頂上,吳德亮向著國旗敬禮。在這條邊防線上,吳德亮經歷了太多成長,每一次敬禮,他都覺得神聖無比。

“雪山和五星紅旗最配了!”吳德亮說。雪山見証老兵對邊防的告白。雪海雲天,霧氣升騰,吳德亮耳畔突然響起那句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走過了邊防巡邏路,他覺得再不會遇上比這裡更難走的路,以后的日子一定會是“春暖花開”。

返程路上,看到班裡戰士朱正熙與戰友有說有笑,吳德亮壓在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去年夏天第一次聽說連隊進駐哨所的消息,朱正熙主動找到班長吳德亮:“我要去守冰川。”

剛到哨所,朱正熙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一個月下來,這份激情伴著漸漸寒涼的氣溫逐漸消減。這裡比他想象中更荒涼、更艱苦。

日復一日在冰峰雪嶺中執勤,生活單調枯燥。這裡沒有超市、沒有電影院﹔每天外出巡邏,就是與外界的“親密接觸”。

“快點,大家都在等你一個人!”一次巡邏,攀坡時,吳德亮雙手用力扒住頭頂的岩石,順勢向后方望去,他發現朱正熙沒精打採地跟在隊伍后面。

“這麼磨蹭!還能准時到達點位?!”吳德亮的“無名火”一下子攛上來,高聲呵斥道。

回到哨所,連長彭誠文得知此事,找到朱正熙談心。原來,朱正熙剛到連隊時,聽老兵們說,“候鳥哨所”坐落在一個人跡罕至的“世外桃源”,夏季山花爛漫,秋季落葉繽紛。

“連長,咱們每天風裡來雪裡去,除冰鏟雪、執勤巡邏,有誰知道啊?”望著連長,朱正熙猶豫了許久,拋出了疑問,“我們做的這些事,有意義嗎?”

“在邊防線上執勤巡邏,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名字。”彭誠文把朱正熙帶到窗前,望著窗外的落葉,語重心長地說,“軍人守衛的是和平。和平就像空氣,平日裡人們似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隻有缺少時才會發覺它的珍貴。”

轉過身,彭誠文正視著朱正熙的眼睛說道:“不要輕視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不要輕視自己肩上的這份責任。”

帶著解答,朱正熙悄然離開連部,心中似有所悟。

“班長,咱們加快腳步吧,天色陰沉上來了。”又是一次巡邏,朱正熙成了排頭兵,他轉身向著走在隊伍中間的班長大聲說。

一場風雪欲來,盤山路上,大家加快了腳步。

你溫暖著我,我守護著你

春節前的探親假,駕駛員許好平又沒上報休假計劃,他已經一年沒休假了。

“哨所就我一個駕駛員,還有戰友在外學習探親,眼下正是大雪封山,這個節骨眼兒上,我怎能走得開呢?”許好平這樣解釋。

一年沒回家,女兒瑤瑤才6歲,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家去。

1月11日,是瑤瑤的生日。去年,許好平答應了女兒一定回家給她過生日,今年他又“食言”了。

聽著電話那頭女兒的哭聲,許好平的心都碎了。

缺席了女兒的成長,也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許好平心裡的愧疚自責“一籮筐”。

“看,山上的雪蓮花開了。”去年夏天,駕車巡邏路上,山上的一簇簇雪蓮花吸引著巡邏車裡的目光。冰川上常年積雪不消融,這些頑強的生命卻能扎下根來。

“用手機拍下美麗的雪蓮花,把照片發給女兒。”自從有了這個念頭,許好平每次開車將戰友送到山下休整點,一定要跟著大家徒步攀登至山頂,把雪 蓮花的照片發給妻子和女兒。

家在成都的大學生士兵呂亞江,來到哨所前從來沒見過雪蓮花。

直到他第一次在雪山上看到一大片的雪蓮花,他才相信了那句話:“人生沒有無用的經歷,當你經歷了一些事,眼前的風景已經和從前不一樣。”

初到這裡,擁有音樂和繪畫特長的呂亞江明白了一個道理,艱苦的環境首先考驗的是人的“短板”而非“特長”。為了錘煉自己,他將心愛的吉他、畫板一股腦塞進了庫房。

那天下午,連隊例行組織體能訓練。

“右前側無名高地,最先到達的班領取本周軍事訓練流動紅旗!”連長彭誠文大手一指,全連官兵像離弦的箭沖了出去。毫無懸念,最后一個抵達終點的,是呂亞江。

站在界碑前,呂亞江第一次感受到軍人肩上的責任。那一刻,他對邊防多了一分沉甸甸的理解。

一個月后的中午,太陽照例比前一天晚了幾分鐘照在冰川頂上。此時的呂亞江,“沖頂”成績卻比過去提早了幾分鐘,第一次擺脫了“墊底”的稱謂。

沐浴陽光,呂亞江突然感到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我見冰川多嫵媚,料冰川見我應如是。”在呂亞江看來,這冰川儼然是“老朋友”了——日復一日巡邏,冰川見証了他的堅持與超越,他見証了冰川的每一種“表情”。

去年國慶節假期,呂亞江的微信朋友圈,同學們晒的都是旅行照、闔家團圓照。他的“晒照”引來許多“圍觀”——

皚皚雪山,冰川起伏,他那一小段文字贏得諸多點“贊”:“你溫暖著我,我守護著你!”

這條信息,也讓來自江南水鄉的戰士徐亞東紅了眼眶。他爬上營房后山找信號給母親打電話……

踏冰巡邏,呂亞江看出了徐亞東的失落,便一路陪伴他。

“人生有四季,心中春常在。”呂亞江告訴徐亞東,雖然這裡風景和家鄉的完全不一樣,但四季輪回是一樣的——沒有一個寒冬不會過去,也隻有經歷了寒冬才能迎來春天。

去年入秋不久,第一場雪降下來了,呂亞江從庫房取出了畫板。

在他的筆下,雪山是紅色的,象征著溫暖﹔冰川是藍色的,就像一片海。

再后來,一個念頭在呂亞江腦海閃現:連隊周圍到處是山上滾落的石頭,何不用石頭當“畫板”!

沒有畫筆,就用刷子﹔沒有顏料,就用油漆!經過兩天創作,石頭畫完成了。趁徐亞東午休時,呂亞江悄悄把作品放在他宿舍的窗前。

哨聲打破了寧靜,徐亞東拉開窗帘,那一刻,映入眼帘的石頭畫讓他眼前一亮,內心的孤獨瞬間被融化了……

很快,哨所的石頭畫越來越多,有的畫著挺拔青鬆,有的畫著富貴牡丹,有的畫著幾隻海棠,每幅畫面都在這樣寒冷的冬天描繪著官兵們內心向往的“春天”。

為心中的信念而堅守,寒風不再刺骨,冬天也有了暖意。哨所外,寒風呼嘯,官兵們又一次出發了,向著遠方的點位,向著溫暖的方向。

出發。

(責編:陳羽、黃子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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