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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夢,在新時代的“大課堂”裡

——記矢志強軍的海軍航空大學某基地艦載機飛行教官群體

2021年12月28日09:38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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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軍航空大學某基地艦載機飛行教官群體。 新華社發

天邊傳來轟鳴聲,一張張年輕的面孔,駕馭殲-15戰機出現在預定空域。航空塔台內,一雙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緊盯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參數。

近了,更近了!航母敞開了寬廣的“胸膛”,隨時准備迎接與“雛鷹”的第一次擁抱。此刻,在場的官兵都屏住了呼吸。

隨著一聲拉動弓弦般的脆響,艦載機的兩個后輪“拍”在甲板上,機腹后方的尾鉤精准地鉤住了攔阻索,戰機掀起的氣流,猛然涌向兩側,激起了一縷青煙,一個象征勝利的巨大“V”字出現在甲板上。

掌聲和歡呼聲瞬間激活了所有人緊繃的神經,一顆顆揪著的心一下子舒展開來。

迎著寒冷的海風,中國海軍新一批艦載機飛行員通過航母著艦資質認証,創下了單批認証人數最多的新紀錄。

此刻,教官、學員緊緊相擁,站在這片與他們共同見証了使命、見証了夢想的甲板上。

在壯志凌雲的學員眼中,星辰大海之間的坐標,勾勒出一個時代的“大課堂”。

在歷經風雨的教官看來,他們的每一次轉型、跨界、重塑,均是時代的“大手筆”。

時代的風生水起,帶給中國軍隊更多意想不到的“饋贈”。從“1”到“N”的量變積累,從“飛”到“戰”的質變躍升……作為航母力量建設的核心環節之一,海軍航空大學某基地肩負改革之重,艦載機飛行教官群體為戰育人、敢於擔當,打造出艦載機飛行人才培養的“中國樣本”。

逐夢海天,矢志強軍,他們奮飛在新時代的“大課堂”裡……

新痕·舊痕

“航母艦載機事業,靠一個人不行,靠一代人也不行。時代早已教會了我們如何選擇”

“雛鷹”的航跡,仿佛繪出一個“鏡中的我”。教官王勇眼眶一熱。他,忘不了自己第一次駕機著艦的那一刻,更忘不了中國艦載機飛行員第一次駕機著艦的那一刻——

2012年11月23日,王勇的飛行教官、“航母戰斗機英雄試飛員”戴明盟一著驚海天,以一道完美的弧線,定格了中國海軍“航母時代”的鏡像。

“可你知道嗎?著艦時,戴明盟已經40多歲了……”

從一個人到一群人,從40多歲到20多歲,艦載機飛行人才培養的歷史性突破,飽含著飛行教官們太多的心血和汗水。

“航母艦載機事業,靠一個人不行,靠一代人也不行。時代早已教會了我們如何選擇。”王勇意味深長地說。

我國在艦載機飛行人才培養體系方面完全是從零開始。通過初級階段“量的積累”摸索出的方法,是不是適合更多的后來人?如何用最少的代價辦最多的事情,獲得最大的效益?

這意味著,現在以及未來一段時期內每個培養班次都是在提供標准和方法,一代代艦載機飛行教官都要承擔這種探索和選擇。

一次訓練,教官楊勇進行戰術機動時,屏顯系統突發故障,飛行高度、速度、姿態等重要參數信息都無法顯示。

緊急返場,在旁人看來,擺在楊勇面前的選擇隻有兩種:一是像陸基戰斗機一樣“正區”著陸,這樣最安全﹔二是仍然實施“反區”著陸,但為了安全,應該選擇更合適的著陸位置。

然而,楊勇作出了第三種選擇:著艦應該怎麼飛就怎麼飛!

本是“刀尖起舞”,何況“蒙眼”飛行,這個選擇讓現場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事后,楊勇道出內心真實的想法:“海上作戰,任何情況都可能遇到。這次特情,是摸索提升著艦技術的好機會,也正好給學員們探探路。”

“5、4、3……”回到驚魂時刻,楊勇憑著過人膽識、過硬本領,與LSO(艦載機著艦指揮官)密切配合,在“黑區”精准觸地。漆黑的輪胎擦痕,記錄下這一次完美的著陸。

如今凝視這片“黑區”,一道道擦痕新舊疊加,早已分辨不出哪一道是當時留下的。

而在楊勇看來,這片“黑區”投射著艦載機飛行教官的“精神疆域”——無論這一落多麼驚險、意義幾何,都不過是一道尋常的擦痕。而每一次對前路的探索,無數個熱血的選擇就藏在這一道道擦痕裡。

未知·應知

“盡管道路漫長,也許要經過幾代人的付出,但我們不能滿足於做趕路者,還要勇敢去做領跑者”

漸次亮起的艦面燈光,記錄下飛行員突破夜間起降難關的歷史時刻。

首個升空的身影,是基地司令員孫寶嵩。緊隨其后的,則是王勇。

這是打仗的序列。他們面前,是艦載機飛行員在夜間嘗試的一條著艦新航線。

“一片漆黑,除了座艙儀表,什麼也看不見。”孫寶嵩告訴記者,海空難辨,極易產生錯覺,對人的心理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尤其是著艦前的那段時間,飛行員在一個很低的高度,以很低的速度操縱飛機,卻看不見航母,也看不見海面,“看不見是最令人恐懼的”。

“最后一段反而簡單了。”孫寶嵩解釋說,“看到航母了,你馬上能虛擬出一個世界,航母在那兒,下面是海,上面是天。隻要確保精確的操控,就能將艦載機降落在航母上。”

盡管他描述得雲淡風輕,但不可否認,夜間著艦是國際公認的危險課目。

幾個月后,孫寶嵩、王勇帶領首批飛行教官順利取得夜間航母起降資質認証,標志著海軍航空大學具備了晝夜間全時域教學能力,我國艦載機事業向前邁出一大步。

從成功著艦的一落驚海天,到常態起落的海天往復間﹔從改裝模式到生長模式、從探索上艦到常態上艦……許多未知的風險和挑戰,就像水下的冰山逐漸浮出水面。

“盡管道路漫長,也許要經過幾代人的付出,但我們不能滿足於做趕路者,還要勇敢去做領跑者。”孫寶嵩談了自己的認識——

戰斗力生成,通常基於前期條件進行,表現為單循環的順時性發展,但也容易陷入“落后-發展-再落后”的被動局面。最好的辦法,就是基於未來作戰需求設計牽引訓練,由順時性發展轉為共時性發展,在同一時段內干幾個時段的事,在主動設計、主動求變中實現跨越。

教官羅胡立丹細心地發現,飛行員在執行一些指令時,普遍存在短暫的遲疑。

“指令冗長,不利於飛行員及時作出反應,能不能精簡指令,建立一套更加符合漢語習慣的指揮術語?”羅胡立丹的這一想法,起初並沒有多少人在意。

“漢語博大精深,一個詞甚至有幾十個意思。在未來實戰中,當我們要琢磨某個詞究竟是啥意思的時候,錯失良好的戰機就會成為大概率事件。”羅胡立丹說,其實,我軍為了避免“誤聽”,在實戰中也有很多創造性做法。比如,1、7、0三個容易混聽的數字,不說是“壹、柒、零”,而說是“幺、拐、洞”。作戰講求精准,要從“有話好好說”開始。

“今天要做好今天該做的事,也要努力去做明天該做的事。”在兩個多月時間裡,羅胡立丹帶領團隊連續攻關,一條指令一條指令地修改,一遍又一遍地模擬指揮、一次又一次地征求意見,最終形成了一套精簡高效的指揮術語體系。

作家博爾赫斯說,我們有兩種看待時間大河的方式:一種是從過去,時間不知不覺地穿過此刻的我們,流向未來﹔還有一種比較猛烈,它迎面而來,從未來,你眼睜睜看著它穿過我們,消失於過去。

從現實方位到未來擘畫,艦載機飛行教官們有一種獨特的“清醒”。

那年,楊勇受命參與艦上最大起飛重量試飛任務。根據計劃,他需要試飛不同載重的戰機。

當楊勇駕駛中段載重的戰機起飛后,明顯感到戰機迎角比預先設定參考值大。飛行一結束,他判讀參數后發現,已經接近該型機最大安全迎角。

如果繼續增加載重,飛出艦艏后的迎角會更加明顯,勢必危及飛行安全。“性能到此為止了嗎?”

“能不能在戰機飛出艦艏后立刻推杆抑制機頭上揚,從而把迎角控制在安全范圍內?”楊勇將目光放到了平時研究的飛行方法上。

楊勇的想法讓陷入僵局的任務重現曙光,最終成功標定艦上最大起飛重量,為全面掌握戰機操縱性能積累了寶貴經驗。

孫寶嵩將這歸結為艦載機飛行員“對未知的熱愛,對應知的執著”。而這些,恰是“拓荒者”最得心應手的工具。

“去做事,把時間填滿吧!”下一個起飛時刻,他們初心依舊,激情依舊。

有我·忘我

“這個時代裡,不缺用身軀去鋪路的人。盡管路途艱難又布滿風險,但奮斗者並不孤獨”

這是一道不期而遇的考題——

剛飛離航母甲板,上級命令任務時間推遲數十分鐘,機艙裡的王勇陷入兩難。

是在空中待戰,還是申請著艦重新起飛?空中待戰可能會導致返場油量不足,重新起飛又可能錯過進攻的關鍵節點。

每一秒都變得沉重起來,“兩個可能”在大腦裡快速進行解算。通過計算任務時間和油量,王勇大膽判定可以空中待戰。

戰斗打響,王勇贏得主動,佔盡先機。然而,許多人不知道,當王勇駕機降落時,飛機所剩油量已逼近極限。如果估算和操控稍有偏差,后果不堪設想。

精准是艦載機飛行員的行動“鐵律”。這精准,不單是著艦時對“黑區”的精准把握,更是對戰機狀態和任務形勢的精准認識。

艦載飛行操縱方式不同於普通飛行,想掌握精准沒有任何捷徑,每一項“日常”都要以極為苛刻的標准來完成。

晚2分鐘行不行——一次戰術訓練,受逆風影響,一名學員比預定時間晚2分鐘到達點位,受到羅胡立丹的嚴厲批評:“貽誤戰機1秒鐘,都可能遭到毀滅性打擊。”

誤差1米行不行——一次模擬著艦,一名學員因高度保持上誤差了1米,被王勇打出低分:“標准300米就是300米,絕對不能是301米或299米。”

駕駛十幾米長的龐然大物精准平穩地在航母上起降,需要飛行員日復一日地不斷雕琢技藝,精益求精。

隻有我們這樣嚴苛嗎?飛行教官艾群有自己的見解。

一次著艦訓練,多架戰機空中列隊。前一架次著艦后,攔阻索因受損必須更換。后續戰機是否需要“暫停”等待?沒想到,艦面操作員發出確定信號:繼續進行,按時著艦。

“那是疾風閃電般的著艦間隔。艦面戰友就在我們認為似乎不可能的時間裡,快速精准地更換攔阻索,確保戰機依次著艦。嚴絲合縫,一點都沒卡!”這讓艾群感慨萬千,“航母事業是個‘巨系統’,每個戰位都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環。在各個戰位運轉的大體系中,精准是基本素養。”

艦載機飛行員被稱為“刀尖上的舞者”。在“刀尖上起舞”的又何止是飛行員。艦載機在離艦的瞬間,一旦偏離跑道,高達上千攝氏度的巨大尾噴,就可能流掃到旁邊的起飛助理……

舍我其誰的膽氣,是面對高危事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無畏,是“刀尖上”不離不棄地守望與升騰。

“這個時代裡,不缺用身軀去鋪路的人。盡管路途艱難又布滿風險,但奮斗者並不孤獨。”王勇講起一個故事。

一次特情課目訓練,飛行教官丁陽駕機在高空按指令“單發關車”,等待飛機達到邊界狀態。

取得預期效果后,指揮員下達重啟指令,但監控畫面中啟動信號燈並未點亮。

1秒、2秒、3秒……戰機在空中晚啟動1秒,風險就會成倍增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塔台陷入一片寂靜,隻見屏幕上的參數不斷刷新。

座艙裡,丁陽的神經同樣緊繃,他一邊觀察儀表參數,一邊控制飛機姿態。手指放在重啟按鈕上,卻遲遲不肯按下。

邊界值越來越近……他懸著的手指終於按了下去。

“啟動成功,轉速、溫度正常!”接到丁陽的報告,在場所有人為之振奮。一項新的極限數據被記錄下來。

駕機著陸后,大家以為當時是通訊出現了故障,丁陽卻坦言:“晚幾秒鐘作出響應,是我自己想驗証飛機的真實極限。我多擔一分風險,帶教時就多一分經驗,打仗時就多一分勝算。”

這條硬漢,並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高強度的飛行,讓他患有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一次飛行結束,他差點爬不出座艙……

為啥這麼拼?丁陽說,自己忘不了張超。“在航母事業的征途上干得越久,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帶來的情感沖擊。我有幸和他共處一個時代,一個能夠把數代人用生命凝聚的夢想變為現實的時代,並不是每個時代的人都能如此幸運。”

強軍有我,強軍忘我。此刻海風漸起,又一批年輕的飛行員成功駕機著艦。

“乘風好去,長空萬裡,直下看山河。”對於逐夢海天的艦載機飛行員來說,他們從辛棄疾詞作中讀出了一種理想主義和英雄情懷。(魏兵、錢曉虎、李唐、楊皓)

(責編:陳羽、郝孟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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