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身形佝僂、步履蹣跚的周維珍老人在戰士們的攙扶下來到冬青凝綠、鬆柏滴翠的雲南省屏邊縣烈士陵園。

　　踩著石階一步一步走向兒子的墓地，老人老淚縱橫。周維珍的家就在陵園腳下的屏邊縣三角寨村，距此不到1公裡。在30多年前的邊境戰爭中，她的兩個兒子相繼犧牲。

　　“駱加明，雲南屏邊人，1978年4月入伍，共產黨員，1979年2月23日犧牲……”陵園一角，老人布滿皺紋的臉龐緊貼墓碑，如樹根般皸裂的雙手撫摸著冰冷的墳塋，輕輕喚著兒子的名字。淚珠洒落，在墓碑上留下兩行長長的淚痕，一如30多年來母親對兒子無盡的思念。

　　一

　　30多年前，戰火在邊境點燃。支前民兵駱有德和妻子周維珍積極響應祖國的號召，不僅支前參戰，還把大兒子駱加明送上了戰場。

　　戰斗打得異常艱難，駱有德帶著騾馬隊一次次穿梭於炮火硝煙中，幫助部隊抬運彈藥、搶救傷員、運送食物。

　　前線不斷運回負傷的官兵，屏邊縣烈士陵園擺滿了烈士的遺體。膽大心細的駱有德被抽調到陵園清洗烈士遺體。

　　隆隆的轟炸聲中，駱有德輕輕為這些犧牲的年輕生命洗淨滿身的血跡，擦掉臉上的塵灰，他也會時時擔憂身在前線的兒子。

　　那天，疲憊不堪沉沉睡去的駱有德做了一個夢。夢裡，渾身是血的兒子駱加明喊著“爸爸、爸爸”朝自己跑來……猛地驚醒后，駱有德呆坐在床頭，吧嗒吧嗒地抽了大半夜煙。

　　第二天去陵園，在成堆的遺體中，駱有德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龐——夢境與現實殘酷重疊了！駱有德瞬間昏厥，一頭栽倒在兒子血糊糊的遺體旁……

　　戰爭無情。心如刀絞的駱有德不得不接受殘酷的事實——朝思暮想的兒子駱加明以這樣的方式魂歸故鄉！

　　駱有德強忍悲痛，輕輕擦拭著駱加明的身體，仿佛當年為襁褓中的兒子洗澡。天昏了，地暗了，他滿頭的黑發在夜色中一根根漸漸變白……駱有德親手將兒子埋在了陵園裡的一角，墳塋朝著家的方向。

　　二

　　送走兒子駱加明后，駱有德和周維珍老兩口決定：再送兒女去當兵。

　　當年底，二女兒駱加媛成為一名解放軍戰士。“咱老駱家的孩子就要保家衛國，就要到前線去！”老兩口原想讓女兒到前線去，沒想到人武部瞞著他們，悄悄把她分配到了駐重慶某部隊。

　　身體不太好的二兒子駱加平見二姐（駱加媛）參軍后，也去報名參軍。征兵干部說啥也不同意，說駱家老大已經犧牲，姑娘也在部隊服役，讓他留家照顧老人。未能如願參軍，成了駱加平一生的遺憾。

　　4年后，邊境戰火再起。奔赴前線的號角聲中，痛失大兒子的駱家又決定送小兒子駱加法上戰場。

　　“你們是烈屬，可以不用再送兒子上前線。”得知駱有德和周維珍又要送兒子當兵上戰場，人武部領導輪流到他家做工作。

　　“我希望加法像加明一樣上戰場保家衛國，哪怕犧牲咱也認。”1983年底，駱有德和周維珍再次送子參軍上前線。

　　與駱加法一起入伍的，還有周廷勇等60名屏邊籍戰士。

　　駱加法和周廷勇被分到了同一個新兵連，兩人親如兄弟，工作上互相扶持，生活上彼此照顧，結下了深厚情誼。

　　新兵下連后，駱加法因頭腦機靈、訓練刻苦，被分到步兵連裡當機槍副射手，他很快掌握了機槍射擊操作要領。周廷勇則被分配到了別的連隊。

　　當時，部隊駐扎在距離邊界不遠的一個小鎮上。邊境線上不時傳來隆隆的炮火聲，駱加法與周廷勇所在部隊也加緊備戰、緊張訓練。閑暇時，駱加法和周廷勇就坐在陽光下談理想、談殺敵建功。周廷勇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得知部隊即將上戰場，他和駱加法在隆隆的槍炮聲中約定：“不管誰在戰場上犧牲，活著的要替對方照顧家中父母，清明節到墳頭點支煙。”

　　第二年的春天，戰斗在邊境線上打響。

　　駱加法所在連作為主攻連沖在最前面，周廷勇所在連作為配屬分隊跟在他們的側后。

　　戰斗中，駱加法身負重傷，經衛生員簡易包扎后，他堅持不下火線，繼續戰斗。

　　見駱加法受傷，周廷勇大聲喊著他的名字，槍炮聲掩蓋了他的叫聲，駱加法沒有聽見，很快就消失在炮火硝煙中。戰斗打得異常激烈，令周廷勇沒想到的是，這竟成了永別。駱加法壯烈犧牲后被埋在雲南省西疇縣南疆烈士陵園裡。

　　三

　　很多年后，駱加法在戰場上負傷后沖鋒的畫面一遍遍地出現在周廷勇的夢裡，讓他徹夜難眠。他沒想到，當初彼此的一句話竟成了他和駱加法的生死約定。

　　從戰場上撤下來后，周廷勇跟著部隊領導一起來到駱家探望慰問。

　　用顫巍巍的雙手接過兒子一等功臣的軍功章和一張印有兩朵紅色英雄花的枕巾，悲痛不已的周維珍欲哭無淚，當場就暈了過去，醒來后，老人拉著周廷勇的手不停地喊著駱加法的名字。

　　“我的好兄弟不在了，今后我就是你們的加法，你們的兒子。”周廷勇當著駱有德和周維珍的面認他們做自己的爹娘。

　　從此，周廷勇成了駱有德和周維珍的兒子，並結下了深厚的感情。1986年，周廷勇離開部隊回到地方，為方便照顧兩位老人，他把家安在了駱家附近，隔三岔五地到兩位老人家裡串串門。

　　這些年來，周廷勇下崗，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但他始終沒忘記當初的約定。逢年過節、老人生日，周廷勇都要回到家裡陪老人，像對待自己的父母一樣與他們談心、聊天，帶他們到醫院看病治療，陪他們到烈士陵園給兩個兒子掃墓。

　　一晃30多年過去了，駱有德因突發腦溢血去世，周維珍也患上老年痴呆症，即使生活困難，周維珍也從未向政府提出任何要求，也從不提兩個兒子的事，一家人默默地生活著。

　　“雙烈士母親”周維珍的事跡漸漸被人們得知后，一些好心人紛紛前來看望她。如今，周維珍與二兒子駱加平生活在一起，除了子女三天兩頭會來看望照顧她外，周維珍還多了10多個像周廷勇一樣的“兒子”。

　　歲月就像一把刻刀，在周維珍老人蒼老的臉上刻下道道皺紋。行動愈加不方便的周維珍對兩個兒子的思念也與日俱增。她常常獨自坐在院落，捧著那張早已褪色掉線的枕巾，撫摸著上面繡的兩朵鮮紅的英雄花喃喃自語：“這兩朵英雄花，一朵是大兒子駱加明，一朵是小兒子駱加法。”盡管駱家從未懸挂駱加明和駱加法的照片，但周維珍從未忘記兩個兒子在花季般的年紀離開她時的樣子……

(來源:中國軍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