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
人民網>>軍事

把忠誠鐫刻在導彈陣地上

2019年02月13日08:51 | 來源:解放軍報
小字號

 戈壁高原,導彈點火升空。王杰攝

  越野車穿過繁華的都市,向著大山深處飛馳而去。

  層巒疊嶂,雲霧繚繞。汽車越來越顛簸,三拐五拐,記者一行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同行的火箭軍某工程旅政委皮祖峰說,這裡交通不便,地質復雜,氣候無常,完全與外界隔離,但對導彈工程兵來說,早已習慣了。

  大山無言,歲月可鑒。

  戰略導彈工程部隊組建半個多世紀以來,從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第一顆氫彈、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發射塔架安裝,到第一批導彈陣地、一系列重大戰略工程建設,他們聽黨指揮聞令而動,在南征北戰中譜寫出一曲曲感天動地的忠誠之歌。

  高頻率轉場,跨晝夜作業,他們常年擔負著艱巨任務的重壓——

  使命重於生命,施工就是打仗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傍晚時分,記者前往某工程旅六連營地。一路上,隻見道路兩邊停滿了運輸車、掘進台車等大型機械裝備。班長舒建軍正准備去工地送飯上夜班,他說,工程整體已經進入最后決勝階段,人員輪流倒班,機械晝夜作業。

  跟隨舒建軍的腳步,記者來到燈火通明的“地下龍宮”。坑道裡,有的官兵在埋設電纜,有的在調試裝備,有的在焊接管道……洞外寒氣襲人,洞內熱火朝天。

  記者採訪得知,作為我軍地下工程建設的主體力量、火箭軍戰時工程保障的中堅力量,以及國家級應急搶險的骨干力量,導彈工程部隊施工任務逐年遞增,近年來始終處於全員投入、全線開戰、全面攻堅的緊張態勢。

  從參建“兩彈一星”工程,到新時代重大國防工程建設,導彈工程部隊的發展歷程,就是一部光輝的戰斗史。重大國防工程建設時間節點要求往往異常緊迫,官兵常年處於超負荷、超強度施工狀態,採訪中記者感受到,施工就是打仗的理念,已然成為這支部隊官兵的無聲誓言與真實寫照。

  歷史不會忘記。某重點國防工程先后3次壓縮工期,必須提前竣工。為了搶時間、保質量,除夕之夜,營長和教導員將炊事班送來的餃子盛給每名官兵,深情地說:“在這萬家團圓的時刻,就讓我們用新的施工紀錄向祖國和親人拜年吧!”

  全營官兵慷慨激昂地沖上了作業面,激戰的吶喊聲和機械的轟鳴聲,蓋過了山外傳來的迎春鞭炮聲……當新年的旭日冉冉升起,施工進度表上,一個新的紀錄誕生了,而戰士們卻在冰冷的坑道裡發出了鼾聲。

  “導彈工程兵基本沒有節假日,這樣的場景,在我們部隊經常發生!”基地政治工作部副主任靳志斌告訴記者一組數據:基地部隊點多線長面廣,常年分布在20多個省市近百個點位執行急難險重任務,年均跨省區轉戰百余次,平均每周就有兩三次,每天施工都在13個小時以上。

  上等兵郭新宇告訴記者,入伍不到兩年,他就跟隨連隊轉戰了3個工地。剛下連時,他對“施工就是打仗”感到有些茫然。跟許多新兵一樣,他也向班長問了一個“老問題”:班長,我的槍在哪兒?班長則用他的班長當初給他的回答作“標准答案”:導彈工程兵手中的設備就是槍,施工的工地就是我們的戰場!

  時間一長,郭新宇對班長的回答漸漸有了自己的理解。在他眼裡,重任之下有擔當。今年春節又回不成家的三級軍士長、班長章玉勝,就是能打仗、打勝仗的英雄。2015年春節前兩天,章玉勝突然接到趕赴外地執行緊急任務的電話。正在老家休假的他,放下手中還沒包完的餃子,告別妻兒馬上啟程。

  沒想到,作為旅裡有名的電工技師,他遇到了至今回想起來都冒冷汗的一次施工:工程進行到關節點,上級要求在確保不停電狀態下,高壓帶電穿接數根電纜。雖然穿著絕緣服,他心裡明白,這是萬不得已的冒險操作,難保萬無一失但必須萬無一失。

  4個多小時作業,電纜接好,章玉勝渾身濕透,握電工刀的手幾天都伸不直。“既然上了戰場,就難免有犧牲!”他回憶說。

  當年,大學生士兵羅琦懷著拳拳報國心,主動放棄優厚的工作待遇來到工程部隊。在西北某山區執行國防工程測繪任務時,正在一座表層岩石風化嚴重的山體上跑點的他,遭遇山體滑坡。腳下大面積鬆散的岩石向山下滑動,因山勢陡峭,石塊越滑越快,羅琦躲閃不及,重重地摔到100多米深的山溝中。

  沒來得及留下一句話,這名年僅23歲的戰士光榮犧牲。當戰友們從厚厚的亂石堆中把他刨出來時,他的懷裡還緊緊抱著測繪儀。

  羅琦走了,他年輕而短暫的生命,永遠融入了強軍事業。新兵們在老兵故事的熏陶中成長,當他們成為老兵、骨干,也更加明白,關於導彈工程兵“槍在哪、戰場在哪”的疑問,班長們所給出的“標准答案”的真正含義。

  據統計,50多年來,火箭軍工程部隊累計近4000名官兵因公傷殘,512名官兵因公犧牲,318人被評為烈士。

  挺進無人區,鏖戰戈壁灘,他們常年面臨著惡劣環境的考驗——

  斗志比大山高,脊梁比岩石硬

  行走在“地下龍宮”,記者雖戴著防護口罩,時間一長還是感到有些呼吸不暢。盡管工地採取了系列先進環保措施,但受許多特殊條件限制,空氣質量依然難達正常標准。

  “相比土建掘進、被覆階段的高噪音、高粉塵,安裝作業條件已經相對不錯了。”某工程旅副參謀長胡進告訴我們,地下工程施工本身就是高危行業,導彈工程兵經常奮戰在無人區,面臨的惡劣環境遠不止這些。

  部隊上百個施工點位,有的處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地帶,有的處在最低氣溫零下30多攝氏度的高寒區域,有的處在“一天有四季、風吹石頭跑”的荒漠戈壁。泥石流、山洪等自然災害頻發,塌方、岩爆、瓦斯爆炸等險情無處不在。

  山再高,高不過官兵的斗志﹔石再硬,硬不過官兵的脊梁。

  不久前,被專家稱為“地質結構博物館”的某陣地工程,相繼出現多處溶洞群,洞內曲折回環,石質破碎復雜,塌方頻繁發生。

  危機四伏中,連長、營長站出來了,黨員突擊隊沖了上去……官兵冒著不時塌落的頑石,展開了一場生死肉搏戰。300余噸鋼材木頭撐起了大山的內臟,500多根錨杆嵌入岩層深處。突破塌方段,降伏“攔路虎”,官兵緊緊相擁,喜極而泣。

  坐落在被稱之“死亡之海”某沙漠腹地的某靶場工地,方圓數百裡沒有水源,地上不長草,天上無飛鳥,氧氣吸不飽,晝夜溫差數十攝氏度。參戰官兵迎難而上,從大校到列兵,吃著摻著沙子的飯,喝著攪入塵土的水,臉上被風沙吹得裂了口子,臉被烈日烤得脫了一層又一層皮。官兵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和作風,確保工程如期交付。

  在這裡,每一座大山都記錄著可歌可泣的故事,每一條坑道都是淨化靈魂的熱土。採訪中,官兵一件件苦干不苦熬、一樁樁特別能戰斗的故事,於無聲處起驚雷,讓記者肅然起敬。

  孫金波是工程部隊遠近聞名的氬弧焊能手。當兵30多年,孫金波轉戰近百個戰場,用掉3000多公斤焊條,焊出50多萬個焊點,焊縫連起來有近5萬米長,相當於6座珠穆朗瑪峰的高度,贏得“國防施工技術標兵”榮譽稱號。

  測繪技師龔曉斌,那年被確診為直腸癌。他一邊與病魔抗爭,一邊將質疑的目光投向費時費力的傳統施工技術“弧線測繪法”。病房桌上的信箋,留下了他密密麻麻的計算筆跡。

  “那會兒身體不大行,但大腦是健康的。”龔曉斌說。手術后僅1個月,他執意回到工區,總結發明出便捷的“圓坐標測量法”,將工時由原來的2小時縮短至40分鐘,軍事經濟效益不言而喻,被團黨委以紅頭文件形式命名為“龔曉斌圓坐標法”。熟練掌握23門專業技術、取得20多項革新成果的龔曉斌,被授予“導彈工程兵模范士官”榮譽稱號。

  採訪中,有兩個細節龔曉斌不願提及:妻子難產、父親病逝時,他因工地處於攻堅期任務繁重,隻能強忍悲痛堅守在大山深處的崗位上﹔有地方老板聽說他技術好,重金邀他退伍加盟,他不為所動、婉言謝絕。他說,忠孝難兩全,這是一名導彈工程兵的應有之義、應盡之責。

  “亦余心之所向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精神有了歸屬,生命才有意義。導彈工程兵排除萬難、超越生命限度的“超能量”,源自堅如磐石的精神與信念,一位在此體驗生活的作家走后,在其所寫的書中如此解讀。

  然而,在這支“神秘勁旅”中,真正能走到聚光燈下令萬眾矚目者寥若晨星,更多的官兵是以普通平凡的姿態、默默無聞的狀態,用超凡的戰斗精神與險惡環境抗爭,推動傳統工兵向科技工兵、創新工兵、打仗工兵轉型。

  “導彈工程兵有‘工匠精神’,也不缺創新精神。”某工程旅副旅長馬昌湘介紹,近3年來,僅在這個工區,官兵爭當“創客”,攻克數十個施工難題,創造上百項革新成果。二級軍士長崔道虎帶隊研制出多功能全自動除鏽機、激光定位儀,填補了多項技術空白。技師邱城彬主導完成台車位移傳感器、小型多功能切割機等多個創新項目,為部隊節約經費上百萬元……

  “機遇抓住了,是良機﹔抓不住,是危機。”一級軍士長、機械連修理工梁應創告訴記者,習主席強調要努力建設一支強大的現代化火箭軍,這為工程部隊的發展指明了前行方向,更給足了官兵敢為人先的勇氣、義無反顧的底氣,大家唯有時不我待、隻爭朝夕。

  與青山相依,以岩石為伴,他們常年經受著孤獨寂寞的洗禮——

  凱旋時即出征始,無悔青春家國情

  黎明之時,大山還在沉睡,記者被一陣汽車發動機轟鳴聲驚醒。

  某工程旅二營臨時營區前,排起一個長長的車隊。教導員劉德祿說,營裡負責的任務基本完工,部隊接到命令,要一早出發開赴另一個工地。

  奮戰上千個日夜,官兵對眼前這片山有了感情。他們列隊向巍峨的群山敬禮,向無言的陣地告別,又一次踏上沒有掌聲的征途。

  早餐時,電視畫面傳來喜訊,在遙遠的西北大漠,火箭軍某導彈旅成功發射兩枚新型導彈,迎來新年訓練開門紅。一旁的高級工程師姚富善說,導彈工程兵天天圍著導彈陣地轉,卻很少有人見過導彈的真實模樣,更不用說親眼見証導彈發射。

  然而,當一枚枚導彈驚雷蹈海、刺破長空時,很少有人知道,一座座托起導彈騰飛的“地下長城”,就由他們親手構筑。

  無悔青春家國情。座談時,官兵們說,環境艱苦、交通不便,他們可以克服﹔家屬隨軍不能隨隊、隨隊難以團聚,他們可以忍受。最難以忍受的,就是那份遠離親情、孤獨寂寞的煎熬。

  “知道為什麼坑道作業點上方都挂著一盞盞很明亮的燈嗎?”上士曾祥順告訴記者一個“秘密”,那是官兵施工生活中的“太陽”。他說,導彈工程兵常年見不到陽光,短則十多天,長則數月,每次從坑道出來,大家最大的願望是見一次藍天、晒一次太陽。

  在信息流轉高度發達的今日,孤寂仿佛就是大山對導彈工程兵特有的“饋贈”,記者在採訪中感同身受——他們往往有口難言。

  因為不能說。不能說,是遵守保密鐵律。

  在微信、抖音成為時下社交主流工具時,他們隻能在休班時間,通過固定外線電話把平安送到遠方。他們在哪裡、干什麼,家人一概不能知。因為“不能”,官兵把思念寄托在山外周而復始的日落晨昏。

  二級軍士長崔道虎告訴記者,如今家屬已經隨軍,安頓在部隊機關營區。以前兒子想他,妻子就告訴孩子“爸爸在這裡”。到了這裡,他卻還是經常“玩消失”。轉士官不久,因為工程需要,曾有9年時間,崔道虎在家人眼中處於“失蹤”狀態,急得老母親一個勁給部隊打電話“要人”。

  因為不想說。不想說,是不想讓親人擔憂。

  常年地下施工,官兵易患矽肺、風濕、腰肌勞損等職業病,工傷也難以完全避免。“都以為我鼻子挺,其實是被砸翹起來的。”某工程旅保障部部長劉國龍身背3塊傷疤,仍然很樂觀。

  當戰士時,他因搶修電力設施摔倒,尾椎骨骨折﹔當干部后,一次地下作業,鋼模板砸斷他一根右腳趾﹔一次鑽爆作業,他被飛石彈到鼻梁導致骨折。受傷的事,他至今也沒有告訴父母,妻子也是很久之后才知情。

  太多“不能”“不想”堆積而成的孤寂,並沒有把官兵壓倒。一茬茬官兵決然而來,又毅然留下。

  交談中,指導員謝源文向記者坦露心跡。改革整編中他被分流到某工程旅。從北京到偏遠深山,同為工程兵,作業條件卻天壤之別,離家別子的他一度想到轉業。

  幾件“小事”,徹底打消了他走的念頭。定編定崗時,旅政委見他在原單位指導員任期才一年多,便找他談心,讓他繼續干指導員﹔戰士李瑞卿施工時,被鐵屑意外擊中左眼,手術后第一反應是問指導員,自己是不是給連隊抹了黑﹔從連隊考學的戰士常無涯,去年從火箭軍工程大學畢業時,放棄更好的單位主動回到了老連隊。

  什麼也不說,陣地知道我。

  這是一個在工程部隊廣為流傳的故事。李金海和李金華是一對親兄弟,都知道對方在部隊服役,卻不知道彼此所在工區相隔僅3公裡,擔負同一項陣地工程建設任務。在上級組織的一次座談會上,兄弟倆才在偶遇中見面知曉彼此情況。

  什麼也不說,祖國知道我。

  那年,戰士王統偉與戰友在洞庫鋪架高空電纜時,一條突然落下的電纜像一條巨蟒扑向猝不及防的他們。危急時刻,王統偉一把推開戰友,自己卻被砸碎了左臂,最后不得不進行截肢。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王統偉請求戰友們把他失去的左臂埋在陣地的坑道入口,永遠伴著那片蒼茫的青山。

  人的青春隻有一次,有的歲月靜好,有的負重前行,有的放飛自我。導彈工程兵的青春,沒有眼前的瀟洒,永遠隻有家國天下。(孫繼煉 張曉輝 王衛東 鄒維榮)

 

(責編:羋金、白宇)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