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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上鋪的兄弟,問你離我有多遠

2019年03月25日08:21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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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官兵協力取勝的拔河比賽,讓大家直觀地感受到團結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張金山攝

新一代《中國人民解放軍內務條令(試行)》第四十一條特別強調:“構建團結、友愛、和諧、純潔的內部關系”。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回望戰爭年代,正是親如兄弟、生死與共的純潔革命情誼,才凝聚起人民軍隊攻難克堅、戰無不勝的強大力量。新的歷史條件下,我軍要擔當起黨和人民賦予的新時代使命任務,更加需要純潔的內部關系、官兵關系。

新生代官兵在價值觀念、民主意識和行為方式等方面,都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他們渴望得到理解、尊重和信任,渴望實現自身價值。如果缺乏對官兵的了解、分析與研究,極可能因一廂情願而做無用功。倘若如此,有些工作就難以開展、難以落地,有些工作甚至做了還不如不做好,更談不上贏得兵心了。

時代的發展改變了溝通方式,卻並未改變人們渴望溫暖的心靈需求。從即日起,本版推出“基層熱點話題·如何對接新生代官兵”專欄,從不同維度觀察官與兵、兵與兵之間的互動,聚焦新變化,關注新課題,追問新挑戰,呈現新實踐。敬請關注。

營區的牆有兩米多高,他助跑幾步,就能一躍而出。下一步,回家的高鐵隻需2小時。

“翻?!”這個念頭像一條鯰魚在心裡不停地游過來又游過去。他仿佛在牆上看到兩個字:“逃兵!”然而回望連隊,他又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各班出一名公差搬器材!”未等班長指派,第80集團軍某旅新兵李英凱主動起身申請出公差。這個積極表現,背后藏著他對有機會走到牆邊的糾結與渴望。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真像個演員。

“李英凱是連裡最讓人放心的新兵。雖然體能差,但工作踏實積極,出公差最多的是他,記筆記最好的是他,打掃衛生最細致的也是他……”連長劉建軍清楚地記得,一次組織休息,他問有誰會唱歌,話音剛落,李英凱就毛遂自薦。那個爽朗的聲音讓劉建軍從此記住了這個新兵。

如果不是有人看到他偷偷躲在角落裡哭,也許劉建軍到現在都不會察覺李英凱有過翻牆當逃兵那樣的想法。

雖然最終李英凱沒有選擇翻牆回家,但按自己的想象,他將繼續“飾演”一個積極踴躍的“普通兵”、大家眼中的“放心人”,在內心煎熬兩年后退伍。

“班排骨干和他談心,他總是一臉陽光。誰想到他心裡咋藏著那麼多東西?”劉建軍迫切地想拉直這個問號……

一臉陽光,可能只是我戴上的保護色

“我體能不好,跑得慢怕人說,人一說就更沒信心跑了。”

“班長教我們拆卸火炮,我沒聽懂。班長問學會了嗎?我隻好點頭,害怕說‘不會’被人笑話。”

“我想通過唱歌讓大家覺得我不是一無是處……我不想拖后腿,除了‘裝積極’還能干什麼呢?”

“我想回家,太壓抑了。但我怕說出來,你們會覺得我思想有問題。”

……

半年考核,李英凱又墊了底。連長劉建軍找到了他,本以為要挨一通“炮火”,沒想到連長卻表達了對他關注度不夠的歉意。這才讓他勇敢了一點,摘下“面具”吐出了許多心裡話。

走出連長房間,李英凱感到心裡有點光透了進來。劉建軍望著這個缺乏安全感的背影,感到清晰又模糊。

半年后,3000米跑的考場上,劉建軍掐著秒表陪著李英凱跑完了最后一圈。終於合格了的李英凱,當晚主動敲開連長的房門——

“從小就想以音樂為生卻不被父母認同,為了脫離父母掌控而選擇當兵,又發現這裡的每一項要求都難如登天﹔想回家的念頭越來越強烈,甚至路過營院的牆邊就想翻出去,但最終也僅僅是看一眼……”

“現在呢?”

“好多了,不過還是會有點兒不自在。”

劉建軍點點頭。他在想,假如今天李英凱沒有合格,還會不會對自己說這些。任何思想“疙瘩”都有其成因,他願意陪李英凱一起化解掉。

曾經“不能說的秘密”已經解密,那以后的呢?他的秘密說出口了,其他人的呢?劉建軍感到帶兵人的考驗並未終止。

“知兵愛兵是一項復雜工程、長期工程。”該旅黨委機關指導各個基層黨支部完善“知兵畫像”制度,切實摸清每一名官兵的個人經歷、入伍動機、家庭情況、性格氣質、愛好特長、生活習慣等10項內容。

在旅裡組織的教育管理方法集訓中,參訓的帶兵人反復提到一個詞——“才發現”:

“營裡有個老士官,平時不苟言笑,訓練能拼敢沖,后來才發現他玩刺繡、寫詩詞,是個多愁善感的‘文青’。”

“我們連有一個很上進的下士,卻不願意當班長,理由是太累了。后來才發現這個戰士性格比較強勢,他是擔心自己當了班長會很專斷。”

“咱們可能覺得戰士戴著‘面具’,現在才發現他們是怕自己被當作‘個別人’。要學會區分思想問題和心理問題,不要讓戰士產生額外負擔……”

討論越來越深入,各單位教育管理方面的疏忽、漏洞也被逐一梳理出來。不久,該旅機關下達了一份關於改進談心制度的指導意見:

“談心交心活動,應利用各種時機經常談、隨機談,避免隻關注‘個別人’,杜絕‘才發現’和‘才知道’。談話要規避‘套路’,主動掏‘心窩子’……”

我沒那麼簡單,也是個復雜的事物

排長徐瑞剛到旅裡時,適逢老兵退伍,有一件事讓他很疑惑——

一名優秀的上等兵,起初表示願意留隊,可就是在一夜之間,態度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第二天說什麼也不願意留隊了。營連主官問遍了那天和他接觸過的人,都表示沒什麼異常情況﹔詢問他的家人,也都沒發現有什麼端倪。苦口婆心地勸了很久,可他最終還是脫下了軍裝。

一天晚上,徐瑞向一起站崗的老班長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好好干,不意味著想留。因為他自己也說不准,也許只是想把主動權留在自己手裡。”老班長兵齡12年,沒有更多地分析別人,只是向徐瑞袒露了自己的心境。

老班長的話像一道閃電,將徐瑞心中疑團照得雪亮:每個戰士都不是紙片人,而是多面體,前后矛盾也許並不意味著“偽裝”或“表演”,因為他們時刻處於變化之中。

徐瑞畫得一手好素描。一次連裡負責板報的下士看直了眼,忍不住說:“排長,你要來我們板報組就好了!”

說什麼就來什麼。不久,適逢國慶節要出板報,指導員一聲令下:讓徐瑞負責板報組工作。

這可是到連隊后的第一次“露臉”。徐瑞從版式到內容都做了精心設計,不料最后的寫字環節卻出了岔子。負責寫字的人正是那名下士。

“班長,這字咋寫成這樣了……”徐瑞憋著一肚子火。他看過下士的字,工整漂亮,絕不是眼前歪七扭八的樣子。下士沒精打採地撂下一句:“現在就是寫不好了。”

這與那天邀請徐瑞“加盟”時他的熱情相比,可謂兩重天。怎麼就換了一張臉呢?徐瑞猜想:此前的板報一直由下士負責,現在他“越俎代庖”,下士這是在給他“下馬威”呢?

“這個累活有啥好爭的呢?”被戰友“點”了一番,徐瑞恍然大悟:難怪要“邀”我進組,原來他早就不想負責了。這個下士,心眼兒咋這麼多呢?

相處了幾個月,他和下士把話聊開,讓徐瑞始料未及的是,原因就簡單兩個字:手機。

以往辦板報,下士作為負責人,可以臨時申請手機查資料,順便和家人聊聊天。可是徐瑞一來,下士沒了這份方便……

徐瑞若有所思,又開玩笑似的說起“下馬威論”和“解套論”,下士聽著笑了,卻又回了他一句:要這麼一分析,當時心裡好像還真有過這麼個影子。

“知兵畫像不能‘以我為主’,因為我們的理解不一定是正確答案,而正確答案也往往並非唯一。”徐瑞的故事,讓許多帶兵人有了新的啟示:切忌“早下結論”,要做到包容,尤其要包容我們還沒有理解的和還沒有意識到的那一部分。

“過去我們說一個班長以身作則、埋頭苦干就是好的帶頭人,現在如果沒有開放的思維、創新的素質、勇敢的擔當相匹配,就很難說是好。”該旅政治工作部主任孫卓立在“責任心·榮譽心·上進心”專題教育中的一堂課,讓台下的“神炮”班長詹曉聰聽得直點頭。詹曉聰因工作踏實、訓練過硬頗受大家認可,心中一直為此得意。可是幾年過去了,面對很多新情況,這位班長常常感慨:“帶兵‘千斤擔’,拿1000個‘神炮班長’的名頭也不能飄。心裡裝不下人,腳下就走不出大道。”

在你的軍旅舞台上,我想成為更重要的角色

“假如你女朋友問:‘我剛才下樓買藥你猜我看見了誰?’你該怎麼回答?”

排長梁彩金給出了正確答案——“你怎麼要買藥呢?是不是生病了,我立刻去看你。”

答對問題才算貼心伴侶,這樣的情商問答模式,在網上流行,被稱為“求生欲測試”。梁彩金認為,類似的情景在部隊的集體生活裡同樣存在。以新排長為例,且不論機關檢查、上級點名,單說第一次值班、第一次帶隊出公差、第一次跑3000米,都面臨官兵的審視,這不是“求生欲測試”嗎?

“有人覺得這是在逼人作戲。”梁彩金更願意從正面去理解“表演”這件事,“就像我們連長當年演習中帶病指揮大家攻下了所有目標點,至今被當作教育官兵的案例。他那個時候不是在努力地‘演’好連長這個角色嗎?”

“一旦成功通過測試,就能幫助我們建立一個好的‘人設’。”

“人設”,即人物設定。這個在90后、00后中流行的詞匯,翻譯過來就是“形象”。

為了建立好的“人設”,畢業前,梁彩金曾經對著鏡子練習自我介紹,每天晚點名后到操場加班練3000米跑,還列了滿滿一本子的“新排長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分配到部隊,有備而來的他,如願為自己建立起“接地氣、體能好、執行力強”的“人設”。

梁彩金的“人設”之路一馬平川時,連長卻在談心交流時自曝了一件糗事:他當年是以第一名的成績分配到單位,也一直小心翼翼地維護自己的“驕子”形象。可剛來沒多久,他就因為在彈藥庫值班時攜帶手機被機關通報。

“如果是我,肯定覺得自己的優秀‘人設’崩塌了。”梁彩金說,當時的連長也一度產生過軍旅生涯由此變得灰暗的恐懼,可是各級領導卻在談心中開導他,讓他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對於新排長來說,不必怕出糗:一則增強抗打擊能力﹔二則及時反省自身不足﹔三則鞭策自己努力變得更加優秀!”梁彩金把連長的話記在本上,又在后面一筆一畫地補充道:我不害怕“人設”崩塌,因為我能在廢墟之中,建立一個更好的“人設”。

“情商也好,‘人設’也罷,是我們適應軍營集體生活的一種努力。”徐瑞說,自己現在依托旅裡組織的“第二課堂”活動,開了“排長畫室”,教有興趣的戰士們畫畫,願意與他交心的人也越來越多。

徐瑞的選擇似乎成了一個門道:五營副營長王慶俊自學心理學,成了戰士們的“知心大哥”﹔四營教導員陳雲成將《運動營養學》的精要制成系列小卡片,變身全營“健身教練”……

“今天,我們來講一講《武裝沖突法》……”周四下午教育時間,修理二連指導員杜宜茂用10分鐘給大家講了一堂法學課,戰士們聽得津津有味。談起開課動機,他說源於一名戰士在意見箱裡的留言:

“拉練時大家精疲力盡,您永遠是那一句‘大家要發揚連續作戰的精神,不怕苦不怕累’﹔上級文電檢查多,您隻說‘這些都是暫時的,會過去的’﹔我們問您問題,您的回答和教科書上沒兩樣。我們認可您的工作,可是沒法認可您這個人。如果您調走了,也不會在我們心裡留下多深的痕跡。”

杜宜茂那一晚輾轉難眠:仔細想想,在指導員這個角色之外,自己和戰士們之間又有多少心靈交流和情感維系呢?假如把官兵的軍旅人生看作一個舞台,自己並不是一個無法取代的角色。

否定了一個又一個辦法后,杜宜茂想到了自己的法學專業:現在大家法治意識越來越強,從普遍關心的社會熱點問題入手,給戰士們系統深入地講講法好不好呢?既可豐富教育內容,又能和大家有更多近距離交流的機會。

未成想一嘗試,他就受到了熱捧,被好多戰士追著讓幫自己解疑釋惑。

拿著杜宜茂自己編印的《常用軍事法》小冊子,上等兵王文豪直言:大家私下裡都稱指導員是“法學教授”。

聽到這話,杜宜茂樂了:“啥教授啊,其實是你們教會了我更多啊!”(康子湛 仇成梁 陳陟)

(責編:劉金波(實習生)、羋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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