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八一”合個影

“對軍人來說,‘八一’就像是路標,啥時候看到都會熱血沸騰”
這是一張被張榮翻看了無數次的照片——5名年輕人身著舊式海軍軍裝,他們的背后是鮮紅的“八一”軍旗。
張榮是5名年輕人中的一個。照片裡,他嘴角挂著淺淺的笑意,雙手放在褲兜裡,看起來瀟洒帥氣。可事實上,那時他的心裡泛著陣陣酸楚。因為,這是他穿軍裝拍的最后一張照片。
那一天,是1991年8月1日。
多年之后,這張已經有些泛黃的老照片被張榮的兒子張倚銘用手機拍了下來。在看到“我和‘八一’合個影”的“征集令”時,張倚銘馬上就想到了父親的這張老照片:“原本翻拍照片只是為了激勵自己,沒想到讓老爸上了頭條。”
張榮把和“八一”合影的微信發到了朋友圈,也發到了戰友群裡。許多人點贊,也有許多戰友給張榮留言:“真棒”“上了頭條,給咱老兵爭光了”……張榮認真地回復著每一條留言,許多年前的記憶也在一條條留言與回復中被拼接起來。
1987年國慶節,18歲的張榮胸前戴著大紅花,站在重慶涪陵汽車站。那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何方。他隻知道,“長這麼大第一次走出大山,興奮得很”。入伍后,張榮和戰友被分配到青島,參加機電專業培訓。培訓結束,張榮被調往安徽,成為海軍航空兵某部的一名機務人員。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在改革開放的第9個年頭,自己能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裡娃變成一名維護戰鷹安全的戰士。“終於見到了戰機,不管讓咱干啥,這個兵當得都值了!”他說。
那一年,距離中國海軍艦艇首次出訪剛剛過去兩年,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仍是威武的戰艦。也是在那一年,中國南海風雲詭譎,身為海軍戰士的張榮和戰友們總會攥緊拳頭、鉚足勁兒,維護好每一架戰機。張榮覺得,“掌握在他們手中的,不僅僅是戰友和戰機的安危”。
冬天的安徽,常常是刺骨的寒風裹著冷冷的細雨。張榮和戰友們經常在停機坪一待就是一整天。最舒服的事,就是回來吃上一碗和著辣椒的熱湯面,回到宿舍打一盆熱水,把凍得發紅的手再燙紅了。
苦,是真的苦。驕傲,也是真的驕傲。“對軍人來說,‘八一’就像是路標,啥時候看到都會熱血沸騰。”張榮說。
兒子張倚銘是聽著父親的軍旅故事長大的。同樣也是在18歲那年,張倚銘追尋著父親年輕時的腳步,考入武警工程大學,也成了一名軍人。兒子臨行前,張榮又一次翻出了那套他珍藏至今的水兵服,張倚銘站在一旁,看著父親輕輕地撫摸舊軍裝。父子倆誰也沒多說什麼,但他們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張榮曾到兒子的學校探望過。走在設施完備的訓練場,他總會想起那時他們修了又修、補了又補的一小片水泥地,那是他們“條件最好的一塊訓練場地”﹔吃著學校食堂花樣繁多的自助餐,他也會念叨起當年在部隊吃得最多的就是饅頭加白菜﹔看看兒子干淨整潔的宿舍,他會想起18歲時住的那間漏風的屋子,也會想起睡在上鋪的兄弟……
每一次張倚銘回家,張榮總會說:“如果你爺爺在世,我們就可以拍一張一家三代軍人的合影。”這個未能實現的願望裡,包含著這戶重慶人家為國盡忠的最質朴的情感,也包含著他們對國防事業最真誠的期盼。
距離重慶涪陵1300公裡外的廣州,傅曉方最近在忙著整理資料。在“我和‘八一’合個影”的征集中,她的一張老軍裝照也成了獲贊最多的照片之一。黑白照片中,年輕的傅曉方笑容燦爛。坐在她身邊的老兵叫崔明貴,20世紀70年代,曾任原武漢軍區131野戰醫院1所所長。傅曉方把崔所長當作自己工作上的領路人,崔所長的支持與鼓勵至今讓她記憶深刻。
傅曉方的身份頗有些傳奇色彩。
她的生父是著名抗日將領段國杰。1949年,段國杰將軍率部起義加入解放軍,后轉業到地方。她的養父母傅培章、岳琴夫婦都是老紅軍,從長征路一直走進新中國。岳琴在一次手術中喪失了生育能力,夫妻倆在段國杰困難之時收養了他的女兒。傅曉方自此也有了一個新家。
傅曉方的軍旅,是追尋夢想的歷程,也是追尋兩位父親從軍生涯的歷程。在一次次追尋中,她讀懂了父輩的使命,更明白了自己的責任。
已經脫下軍裝的傅曉方,從未割舍與軍隊的不解之緣。2019年,傅曉方從軍的第50個年頭,她又一次開始了自己的追尋之旅。不過這一次,她不再隻追尋父輩,更多的是追尋自己當年的歷程。
一瞬間,一輩子。那些已經舊了的軍裝,那些已經泛黃的照片,記錄的是他們一瞬間的情感,是他們與軍隊無法割舍的緣分,更是他們一輩子都執著的信念。
“這是我給孩子印下的‘八一’胎記,讓她時刻記得自己是軍人的娃”
軍嫂竇曉薇也終於“見到了飛機”,不過是沾了女兒的光。
竇曉薇是個山東姑娘,2016年春天,和空軍軍官於錫君走進了婚姻殿堂。從談戀愛開始,竇曉薇就不停地問於錫君:“什麼時候可以帶我看看你們的飛機?”於錫君就一句話:“會有機會的。”
“機會”出現在今年農歷春節。
於錫君春節值班沒辦法回家,竇曉薇就抱著女兒到軍營裡陪於錫君過節。就像是一隻回歸了自然的小鳥在樹林裡快樂地飛來飛去,1歲半的女兒進了軍營,“眼睛都快不夠用了”,路還沒有完全走穩,卻興奮地到處跑來跑去。
這並不是竇曉薇第一次來到於錫君的單位。他們二人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可在竇曉薇看來,她是談了一場同城的“異地戀”。結婚后第一次進軍營,活動的范圍也隻限於錫君辦公室。
這一次,於錫君終於答應,帶娘兒倆在營區裡轉轉,不過依然要聽從他的指揮,不讓去的地方不去、不讓拍的東西不拍、不讓問的事情不問。
這樣的事情,大概是每一名軍嫂心中共有的默契。從開始的什麼都好奇,到后來的“不聞不問”,不是不再好奇,更不是沒有關心,而是她們都知道,身邊的這個人,屬於自己,更屬於軍隊、屬於國家。
有時候,身邊的丈夫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可即便如此,他在,就很安心。
於錫君的單位,有一架早已退役的戰機擺放在營區。竇曉薇隨著於錫君的步伐,來到這裡,抬眼望去,“八一”的標識依舊清晰可見。
於錫君抱著女兒,溫柔地說:“飛機,寶寶,這是飛機。”
女兒戴著一頂小紅帽,順著爸爸手指的方向,好奇地看著頭頂的“大家伙”。這溫馨的一幕,映在竇曉薇的眼眸裡。她迅速拿出手機,捕捉下了眼前的場景。
“這是我給孩子印下的‘八一’胎記,讓她時刻記得自己是軍人的娃。”看到“征集令”,竇曉薇第一時間把這張“最讓自己滿意的照片”發了過來。沒想到,照片不僅被採用,還被作為第一期的封面圖。接到採訪電話的竇曉薇,語氣裡難掩興奮和激動。她說丈夫是個低調的人,但她又無比開心地向記者講述著他們的幸福生活。
就在幾個月前的結婚紀念日,正在北京學習的於錫君破天荒地送了一束花給竇曉薇。竇曉薇一面“不敢相信這竟是自家鋼鐵直男辦的事”,一面想著要把花擺在家裡最顯眼的位置。
臥室裡挂在床頭的照片,成了女兒認識爸爸最直接的方式。軍裝,也成了寶寶心中“爸爸”的代名詞。
軍爸賈彥軍是陸軍某部的一名軍官。孩子滿月時,按照老家的習慣,賈彥軍擺了一排物品讓孩子“抓周”。寶寶眨著大眼睛看來看去,最后抓到了賈彥軍的臂章和一把玩具槍。從小就有從軍夢的賈彥軍十分開心,用自己的迷彩服把寶寶裹起來,拍下了寶寶和臂章與玩具槍的合影。
看著軍裝認識爸爸,抓著軍功章當玩具,這是屬於每一個軍人家庭的經歷。仔細想來有些無奈,但回味起來卻又有不一樣的甜蜜與幸福。
每一位軍嫂似乎都在抱怨丈夫的“言而無信”,每一個小軍娃似乎也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提前懂事。但,無論怎麼“埋怨”,他們始終會站在軍人的左邊——那裡離心房最近,那裡可以空出他的右手,讓他敬禮。
從一個人到一家人,從一家人到一代人。他們的熱愛與奉獻,是國防事業發展的堅強后盾,也是屬於軍屬的獨家記憶。
“我慶幸,我的青春裡有穿軍裝的樣子”
就在竇曉薇和於錫君結婚的那一年,廣州大學學生張煜也遇上了可以稱之為人生轉折點的一件事——當兵。
2016年7月19日,張煜在路邊看到了征兵廣告。抱著“想要改變生活狀態”的想法報了名。很快,張煜參加了體檢。被通知體檢合格的那天,剛好是8月1日。
在征兵辦門口,張煜舉著蓋了“合格”章的字條拍了一張照片,然后蹦蹦跳跳地回了宿舍。
這張3年前的合影一直被張煜存在手機裡,那張征兵“合格”的字條也一直被他夾在筆記本中。對張煜來說,這是一種紀念,更是全新生活的起點。
入伍后,張煜成為一名空軍地面保障部隊的戰士。部隊的生活像是給張煜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從生活作息到做事方式,張煜覺得自己已經“脫胎換骨”。
當兵第二年,張煜因為表現優異,被選為保障人員之一赴俄羅斯參加“國際軍事比賽-2018”的“航空飛鏢”項目。在國際賽場上,他親眼目睹了“戰神”轟-6K起飛,目睹了殲-10A與蘇-35、蘇-30等同場競技……
載譽而歸,張煜選擇回到學校繼續完成學業。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可是張煜變了——回到學校的他,開始發動舍友進行每周一次的宿舍大掃除,“整個宿舍干淨得連‘樓媽’都震驚了”。生活環境改善后,張煜帶動周圍人開啟“學霸”模式,他期末考試平均分都在90分以上,不僅成為2019年學校推選的國家獎學金獲得者,還成了一名預備黨員。
張煜把現在如同“開挂”了的生活,歸功於兩年的軍旅生涯。已經大三的張煜,一直記得新兵班班長高賽北告訴他的那句話:“當兵的,沒有什麼完不成的任務!”
咬著牙堅持跑下來的武裝5公裡,硬著頭皮學會的專業技能,都讓張煜深深懂得了一個道理:所謂“幸運”,都是厚積薄發﹔所謂“開挂”,一定是吃得了別人吃不了的苦、受得了別人受不了的罪。
站在“開挂”人生起點的張煜無比慶幸,自己的青春裡有穿軍裝的樣子。因為這身軍裝,他“更懂得堅持”,因為這身軍裝,他“更有目標”,因為這身軍裝,他的青春注定閃爍著更加耀眼的光芒。
和張煜一樣,許許多多的年輕人選擇在自己的青春裡留下一道亮麗的迷彩色。照片中,那一張張與“八一”有關的年輕面孔,讓我們真實觸摸到了青春的脈動,也讓我們清楚地看到了青春與祖國心跳同頻共振的樣子。
今年端午節,新疆軍區某紅軍團在野外駐訓。為了豐富訓練之余的生活,團裡開展了制作香囊的活動。一名年輕戰士在自己制作的香囊上,勾畫出“70”和“八一”字樣,代表著今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和自己是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
戰士說,他喜歡現在穿軍裝的自己。因為把青春刻在祖國的西北邊陲,是他覺得自己最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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