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士兵的“夢想進階”

　　■朱 強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趙 欣

　　2020年6月30日，在第73集團軍某旅的訓練場上，下士宋冰（左二）和戰友們進行體能強化訓練。楊明達攝

　　一覺醒來，夢想似乎離自己遠去

　　2016年9月10日，對宋冰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在宋冰記憶裡，那天的太陽像個大火球炙烤著大地。

　　坐在接兵車上的宋冰，看著道路兩旁燈箱裡的先進典型圖像一個個掠過，激動的心像躁動的鼓點狂跳不已：他終於來到了離夢最近的地方。

　　“你的入伍動機是什麼？”新兵班長陳應鴻問他。

　　“報告班長，我的夢想是當一名特種兵！”和其他新兵“概略瞄准”式的回答相比，宋冰的回答果決而清晰。

　　“想要成為特種兵，你首先得成為一名尖子兵。”班長這句話深深地烙在宋冰心裡，也給了他圓夢的希望。他深信，隻要好好訓練，夢想與現實的“交會點”就在前方不遠處。

　　“尖子兵就是訓練最刻苦、成績最優異的兵。”宋冰這樣想。為提升體能訓練成績，他常常裹著10多斤重的沙袋，反復沖圈，挑戰極限。本就粗糙的手上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變成繭子……在宋冰的心裡，他的每次拼盡全力，都是在向夢想抵近。

　　“宋冰是個好苗子。”這是班長陳應鴻的評價。這句話，讓宋冰覺得離實現夢想又近了一步。

　　宋冰不知道的是，班長陳應鴻的話是另一種含義。轉眼間，新兵訓練結束，宋冰被分到了有線專業。這時，宋冰才恍然大悟，班長的原意是說自己是干有線兵的好苗子。

　　陳應鴻的確是這個意思。在他眼裡，有線兵就是防空兵的“特種兵”，不僅需要強健的體魄，在動作反應、思考判斷等方面也有極高的要求，宋冰的條件非常符合。

　　一覺醒來，夢想似乎離自己遠去。接到命令后的宋冰“像兜頭被潑了一盆冷水”。他感覺“通往夢想舞台的道路瞬間被挖斷了”。

　　爬杆、鑽坑、放線……下連后的實際訓練內容和特種兵訓練內容“八竿子都打不著”。這讓心存一絲希望的宋冰感覺像跌入了深不見底的“冰窟窿”。

　　許多個夜晚，躺在床上的宋冰無法入眠，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他一遍遍地問自己：“這是我夢想中的軍旅生活嗎？”

　　一天清晨，太陽才微微露頭，心急的宋冰就開始在指導員朱俊門前不停地轉圈。指導員一開門，宋冰迅速遞上“退伍申請”，便轉身離開。

　　曾經的“十佳新兵”突然要退伍！指導員朱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但他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讀完宋冰的申請，朱俊想起了8年前的自己。那時候的他與宋冰一樣，面對“不中意”的新崗位，心裡的落差也是如此。好在有身邊戰友的幫助，他才重新鼓起勇氣，全身心投入訓練中。

　　接下來的幾天，朱俊沒有急於找宋冰談心。他在留時間給宋冰，讓他冷靜思考。而在這幾天裡，隨著思考不斷深入，宋冰想要退伍的心思也在漸漸動搖。

　　來到部隊后，緊張嚴格的訓練、忙碌充實的生活、團結互助的戰友情，都讓宋冰感受到軍營的別樣魅力。這一切，自己真的舍得放棄嗎？

　　就在這時，朱俊找到了宋冰，從當初的自己談起，對宋冰想成為特種兵的夢想給予肯定。隨后，朱俊又和宋冰聊起了電視劇《士兵突擊》中許三多的成長之路，一點點地引導宋冰認識到：追夢的本質，就是尋找更好的自己。

　　朱俊的這番話，讓宋冰心頭豁然開朗，內心重新燃起進取的熱情。在隨后的一次思想匯報材料中，宋冰引用了指導員說給自己的這句話：“夢想是什麼？夢想就是對人生的期許，渴望成功、榮譽、尊重與奉獻，渴望實現人生的價值。從這個意義上講，現在的崗位就是實現夢想的最佳舞台。”

　　追夢，就是不斷尋找最好的自己

　　真正投身有線專業后，宋冰才明白昔日新兵班長陳應鴻的良苦用心。宋冰有練武的底子，訓練成績很快脫穎而出，並在有線專業年度考核中奪得全旅第一名。

　　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正當宋冰以為自己進入“順風順水”的快車道時，一聲令下，宋冰轉改為導彈射手專業。

　　接到命令那一刻，宋冰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時間仿佛一下子停滯了。剛剛熟稔起來的裝備、日漸親密的戰友、堪稱擅長的專業……一切都將離自己而去。

　　未來會怎麼樣？自己還有機會成為最好的自己嗎？宋冰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2017年年底的一天，宋冰獨自走進裝備庫房，給他的“無言戰友們”做了最后一次保養。他仔細地擦著絡車架，本已整齊的線頭被他理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他眼眶一紅，淚水涌出。

　　臨行那天，連長走到宋冰面前，連長拍著他的肩膀叮囑道：“好好干！”

　　好好干，哪有那麼容易！以前整日與絡車架打交道，現在要面對的是導彈這樣的高科技裝備，學歷不高的他心裡直打鼓。

　　來到新單位的第一晚，宋冰夜不能寐。

　　看著以前的同年兵成了自己的“師傅”，宋冰總覺得有些不自在。更巧的是，他到新單位那天，適逢新兵下連，要不是自己肩上扛著“兩道拐”，別人還真以為他是個新兵。

　　不久后發生的一件事，更讓他無地自容。在連隊組織的新射手專業考核中，眼看身邊的其他戰友一個個報“好”，宋冰卻遲遲給不出答案，急得滿頭大汗， “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這裡有圓夢的舞台以及成為最好自己的機會嗎？宋冰不住地問自己。

　　隨后的一次體能測試中，宋冰不敢有半點懈怠。憑借多年練就的體能基礎，他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在沖過終點那一刻，他的耳畔響起了久違的掌聲。

　　這掌聲使他明白：有付出就有回報，付出越多技能就越精。那天夜裡，宋冰很久才睡著。不過，這次遲睡的原因，不是出於迷惘，而是出於重拾信心的興奮。他已經准備好重新成為最好的自己。

　　有夢想的人擋不住。從那以后，訓練場上的宋冰像換了個人，虛心、主動、有韌勁，不懂的地方就打破砂鍋問到底。

　　宋冰甚至找到連隊指導員王成龍，說出了想參加專業集訓的想法。

　　“參加集訓要有基礎，剛起步的宋冰並不符合條件，可他的訓練熱情打動了我。”王成龍說，他們向上級多爭取到一個名額，宋冰如願來到教導隊。

　　談到對宋冰的印象，當時負責組訓的教員湯順華說了6個字：“讓人又愛又恨”。

　　湯順華解釋說：“愛他，是因為在集訓隊，宋冰總有問不完的問題，他的那股鑽勁令人感動，我從他身上能看到自己以前努力奔跑的樣子。”至於“恨”， 那是因為宋冰為學好專業“經常不按套路出牌”。一次遇到難題，宋冰硬是半夜把湯順華從被窩裡拽了出來。

　　憑著軟磨硬泡和數倍於他人的付出，宋冰的訓練成績突飛猛進。回到連隊后，他順利通過射手考核，並被列入年底打靶的射手名單之內。

　　那年，渤海灣畔寒風刺骨，風卷著沙粒，拍打在人臉上一陣陣刺疼。這段時間,宋冰幾乎成了湯順華的“影子”，隻要“敵機”起飛，不管多晚，宋冰都會纏著讓湯順華幫他分析一番。

　　實彈射擊當天，“敵機”飛行難度陡增，不斷變換航線向指揮所逼近。前面兩名射手均脫靶，連長鄭新相看著宋冰，指著空中的“敵機”喊：“宋冰，把它給我揍下來！”

　　接到命令，他迅速瞄准、截獲、解鎖……導彈疾射而出。

　　“砰！”伴隨一聲巨響，“敵機”被擊中了。那一刻，宋冰再次掉下了眼淚。后來，宋冰對記者說：“那一聲巨響，是我夢想之門重新打開的聲音。”

　　每一步都腳踏實地，就會夢想成真

　　白天活躍在訓練場上，晚上鉚在學習室裡。有的戰友很驚訝，宋冰哪來這麼大的勁頭？！宋冰說：“一個人有了夢想，就自然會想著為實現它而努力，並把每一步都走得腳踏實地。”

　　其實，宋冰還有話沒有說出口：“隨著人的成長，願望一個個實現，夢想也在不斷升級。而要實現新夢想，就必須付出新的更多努力。”

　　宋冰現在的閱歷已可以讓他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給戰友說出這句話。正是靠著這些心得，他實現了一個個夢想，包括走上班長崗位。

　　“黨支部擬讓你擔任班長，你的想法如何？”指導員王成龍征求宋冰的意見時，宋冰又驚又喜。喜的是當班長早已是他的一個夢想，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驚的是，當班長要做到帶領班級整體能力素質上台階，自己還沒有准備好。

　　“沒有管理經驗，拖了連隊后腿咋辦？”宋冰的片刻猶豫，沒有逃過連長鄭新相的眼睛。

　　按照連裡的規定：“總體成績達標的建制班，年底可以優先進入立功、嘉獎候選名單，並有資格參加來年的開訓動員比武。”其中對5公裡武裝越野的設定標准為24分鐘以內。

　　宋冰如坐針氈：自己所帶班整體成績隻有26分半。那就先燒好這“第一把火”！他制訂了《強化體能訓練計劃》，並在計劃后加注了6個字：必須嚴格執行！

　　隨著計劃實施，宋冰發現班裡的成績越來越差，戰友們悶悶不樂，有的還開始疏遠自己。

　　宋冰找到了湯順華。面對曾經的“師傅”，宋冰大倒苦水。本想尋求對方的安慰，湯順華給他的卻是當頭棒喝：“帶兵哪能想當然……”

　　湯順華的一番話，讓宋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在掌握每名戰友個人情況、征詢大家意見的基礎上，他重新為每名戰友量身打造了訓練計劃，並根據訓練狀態實時更新。

　　生活中，他無微不至地關心班裡戰友﹔行軍休息時，他主動給戰友的腳挑血泡﹔班裡有戰友病了，他及時關心……

　　將要到達山巔的人往往看不到山巔，夢想也是。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外出辦事回來的宋冰驚訝地發現，排房裡沒一個人影兒，便急忙到處去看。

　　操場上的情景讓他心裡一熱：副班長吳梓鈿正帶領全班加練體能——這次訓練，是班裡的戰友們主動提出來的。

　　在今年的開訓動員比武場上，宋冰帶領全班從容應對，殺出重圍，拔得頭籌。

　　走下領獎台，全班戰友一擁而上，把他抬了起來，拋向天空。空中的宋冰伸出雙手，下意識地往上伸展，似乎是緊緊地抱住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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