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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連長

2020年08月07日09:22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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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我的老連長

連長,一百幾十號人的領頭羊,其一言一行影響著他的兵。我對軍人深入骨髓的認識,是從新兵連肖紹本連長開始的。

40多年前的冬天,我的新兵連生活在福建深滬灣畔的羅山腳下開始了。到連隊時,天已經黑了,又下起了毛毛細雨。連長點名,先分班。看不清連長的模樣,但感覺他很凶,嗓門特別大。

在飯堂裡,借助蠟燭微弱的光,我仔細端詳著連長,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滿臉胡子,褐色的臉龐顯得比實際年齡老相。

我被分在三排九班,當天夜裡就來了個緊急集合。我們在酣睡中被急促的哨聲驚醒,個個驚慌失措。穿錯衣服的、抱著被子的都有,洋相出盡。我是全班第一個打好背包跑步到門外集合的人,當時連長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直覺告訴我,連長在關注著我。

中午訓練回來,連長來到九班,要我示范一下打背包。我很認真地完成了每個動作。做完后,連長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問我跟誰學的,我說是家鄉一位抗美援朝老兵冷叔教的。

晚飯后,指導員來到九班。人還沒有進門,就放開嗓子喊了一句:“人呢?我是來接人的,連長還在連部等通信員呢。”

班長馬上下達全班集合的命令,宣布我去連部當通信員,編制在連部,訓練時回九班。到連部時,連長已經在門口等我了。他看到我迎了上來,接過我的背包,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叮囑道:“好好干!”望著他親切的眼睛,我心裡涌上一股暖流,決心用實際行動當一名合格的通信員。

三排十二班有位姓黃的戰友,受不了部隊的苦,泡起了病號。有一天晚上,我跟著連長去看他。大伙都在等連長訓話,可連長坐在他床腳邊半晌沒吭聲,站起來准備離開時,才說了一句話:“不好好當兵,將來會后悔一輩子。”話不多,實在,直往心裡去。

回到連部,連長的臉色很不好,我知道他是恨鐵不成鋼。可連長對我說:“通知炊事班長,明天起給那小子的病號飯還要做好點。”

第二天訓練,黃戰友出現在了隊伍裡。從那以后,我的這位老鄉戰友判若兩人,很快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

一個月后,全連官兵來到羅山腳下的打靶場,開始自動步槍實彈射擊,每個人都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射擊順序按照自然班排列,我上來就打了個優秀。在全連射擊完后,解除警戒的哨聲並未吹響,看來后面還有戲,大家都瞪大眼睛焦急地等待著。

隻見指導員朝連長使了個眼色,連長點點頭。

指導員喊道:“通信員,出列!”

我跑步來到指導員面前。他俯身抓過放在射擊位上的槍,拉開槍栓,從口袋裡取出子彈壓滿了彈夾,然后把槍遞到我面前說:“這是連長額外獎勵你的,開始吧。”

我趴下后,平靜了一下緊張激動的心情,然后按照連長平時訓練的要求,沉著冷靜地扣動了扳機。報靶員舞動三角旗,又是一個優秀。

新兵分配時,連長本打算把我留在身邊培養我,可我被團軍務股張股長要去給團首長當警衛員了。按照連長的話說,他隻能忍痛割愛。

與連長分開后,我經歷了許多挫折,做啥事都不順利。有一次,我走了20裡路找到連長哭鼻子訴苦。他看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裡也不好受,一個勁兒地給我打氣。

西南邊疆形勢吃緊時,我隨部隊急匆匆上了前線。從那以后,我經歷了戰火考驗,在好幾個崗位干過。部隊也由沿海的福清換防到閩西北山區的順昌,一遇到困難和不順心的事,我就會想起連長,心想當年如果留在他身邊該有多好啊!

沒想到,有一天早上我進順昌縣城辦事,竟在大街上與連長不期而遇。那時我已被確定退伍,見到連長格外激動。他也很高興,握著我的手噓寒問暖。

連長是來順昌接新兵的,他請我去他下榻的旅社坐坐。在那間擺放著五六張床的房間裡,被子整理得與軍營一樣整齊。我在他的床上坐下來,打開了話匣子。

斗轉星移,軍營五載。我經歷了不少挫折,入黨、上軍校、提干的理想都如晨霧隨著歲月散去。我將一肚子的委屈向連長倒了出來。連長耐心聽著,寬慰我說,基礎打得牢固,才干得了大事。

談話間,一位50歲開外的老軍人,拄著拐杖上了二樓。他那黑黑的臉上寫滿歲月的滄桑,還刻著幾道不規則的傷疤。

老軍人曾是工程兵某部一位營級軍事干部,他兒子正是連長將要帶走的新兵。他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軍旅生涯: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屢立戰功。不承想在和平年代的一次國防軍事工程施工中身負重傷,生命垂危。經過一個月的全力搶救,才活了下來。老軍人含著淚水說:“那次事故中死了兩位戰友。到現在10多年了,每逢清明,我都要去烈士陵園給他們掃墓。”

近在咫尺的英雄令我肅然起敬。那天,望著老軍人漸漸遠去的身影,連長對我說:“哪有一帆風順的人生啊!”我掂量著這話的分量,陷入了沉思。不久之后,我回到家鄉,一切從零開始奮斗。

10多年前,我和連長相聚在美麗的海濱之城深圳。我們暢談往事,敘述著思念。連長早就從副營長的崗位轉業回到江西吉安老家,在一家國營建筑公司擔任領導工作,成為了懂業務技術的行家裡手。

去年八一建軍節,老連長應邀去我們縣與那批他曾經帶的兵座談。他拿著我贈送的新書《浴血戰沙場》翻看著,許久沒有出聲。最終,他說了一句話:“我的這個通信員當年要是留在我身邊,不會吃這麼多苦,但不一定能有今天的成就。”

花甲之年,我細細體味人生,鮮花、勛章背后是老連長一直教導我的拼搏和奮斗。(楊勤良)

(責編:陳羽、楊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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