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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樹:誰在邦達兵站種活一棵樹,就給誰立功

2017年01月16日10:11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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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西藏的樹:誰在邦達兵站種活一棵樹,就給誰立功

如果說在西藏,天有多高,山就有多高,那麼,比山更高的,就是樹了。它們生長在西藏那樣高的山上,肯定比別處的樹更早的迎接風雪,也更早的迎接日出。

人們常說西藏是神奇的,作者看來,神奇之一,就是栽下去的樹要麼不能成活,若活了,風摧雪殘也一樣活,而且必定比內地長得更高更壯。如果是花,必定比內地更美更艷。如果是果,必定比內地更香更甜。

一直聽說日喀則郊區有一片紅樹林,很漂亮。我去過日喀則多次了竟不知道。聽名字像異國風景。那次工作全部結束后,我們就起了個大早去看紅樹林。可惜老天不給面子,陰著。

街上很靜。也許這個城市就沒有嘈雜的時候。年楚河靜靜流淌著。我們沒走多遠,就看到了那片樹林。的確很大一片,而且樹干很粗壯。

紅樹林其實不紅,它就是柳樹林,同樣是綠的樹冠、褐的樹干,與其他柳樹一樣。風吹過,也同樣搖曳著,婀娜多姿。

這些柳樹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是誰種下的,在經歷了數不清的風霜雪雨后活了下來,活成了一道風景。其中最粗的幾棵,樹干被涂成了紅色,是那種寺廟裡特有的紅色。軍分區的同志說,那是喇嘛涂的,他們認為這些樹是神樹,涂以紅色表示吉祥。紅樹林的名字,也是因為這幾棵樹而來。

在我以往的感覺裡,柳樹是柔弱的,纖細秀麗的。比如我故鄉西湖邊的柳,它們和桃樹夾雜著,沿堤而生,與西湖秀作一處,十分和諧。但在見到了西藏的柳樹后,我徹底改變了看法。原來柳樹是那麼強壯,那麼有耐力,耐寒,耐旱,耐風沙。它們經常出現在不可思議的地方,圖解著“綠樹成蔭”這個詞。盡管它們的枝葉仍是搖曳多姿的,但樹干強壯如鬆柏。

川藏線上的白馬兵站,有一院子的大柳樹,那柳樹密集到蓋住了整個兵站的院子。你在別處若怕太陽晒,得費點兒勁才能找到樹蔭,但你在白馬兵站,想要晒太陽的話得走出院子去。這讓我發現,柳樹也喜歡群居呢。一活一大片。

我們走近看,這片柳樹都是西藏特有的左旋柳。樹的枝干是旋轉著生長的,模樣很像小時候我幫母親扭過的被單,當然,人家比被單粗壯多了,硬朗多了。

我們在紅樹林恭候了很久,太陽始終沒有出來。這意味著,我還得再去看它們一次。我太想看到它們在陽光下的樣子了,那會是一幅完全不同的美景。

我喜歡西藏的樹。

不僅僅是因為在西藏樹很珍貴,而是它們所呈現出來的美麗,非同一般。你在西藏的路上跑,要麼看不到樹,一旦看到了,肯定是極其茂盛的,健壯的。即便腳下是沙礫,枝干上覆蓋著冰雪,它都充滿活力。

特別是往日喀則方向走的時候,汽車沿岡底斯山脈前行,一路看到的,全是褐色的山巒,褐色的沙礫地,沒有一點綠色。但是走著走著,你眼前突然一亮:某一處的山窪,一股清泉般的綠色從山中涌了出來,那便是樹。數量可能不多,可能成不了林,但隻要有樹,樹下便有人家,有牛羊,有孩子,有炊煙,有生命。你就會在漫長的旅途中感到突如其來的溫暖和歡欣。

我不知道人們是居而種樹,還是逐樹而居?

西藏最茂盛的樹木,當然在海拔相對低一些的藏東南,如果你去米林,從山南翻過加查山之后。一路上,就經常可以看到大如天傘般的樹了。一棵樹就遮住一片天。我記得有一棵大核桃樹,極其壯觀,恨不能把整個村庄都罩在樹下。站在樹下一抬頭,滿眼密密匝匝的,全是圓圓的綠皮核桃,像挂滿了小燈籠。我很想把它照下來,卻怎麼都無法照全,好像面對的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座果園。

軍區大院的樹,也很棒。路兩邊和辦公區裡的柳樹,都那麼粗壯,那麼茂盛。都是左旋柳。左旋柳是高原特有的一種柳樹。我在內地的確沒見過這樣的柳樹,我在猜想,是不是因為它要躲避風雪,扭過去扭過來,就長成了這樣?枝干很蒼老,縱橫交錯的樹紋昭示著它們生存的不易。但樹冠永遠年輕,永遠郁郁蔥蔥。

這些樹,都是當年18軍種下的。50多年前18軍到拉薩時,軍區大院這個位置是一片荒地。要安營扎寨,首先就得種樹。樹種下了,心就定了。樹和他們一起扎根。他們種了成片的柳,成行的楊,還有些果樹和開花的樹。我在司令部的院子裡,就見到了一棵美麗的淡紫色丁香,細碎的小花在陽光下靜靜地開放。

人們常說西藏是神奇的,在我看來,神奇之一,就是栽下去的樹要麼不能成活,若活了,風摧雪殘也一樣活,而且必定比內地長得更高更壯。如果是花,必定比內地更美更艷。如果是果,必定比內地更香更甜。據說,上世紀50年代初,18軍為了在西藏扎下根,自己開荒種地,種出的南瓜蘿卜,每個都大如娃娃,土豆一個就有半斤。蔬菜豐收的時候,當地百姓看得眼睛都大了。

半個世紀過去了,18軍當年種下的樹,如今早已成行,成林,成蔭,成世界。每棵樹都記錄著拉薩的變遷,記錄著戍邊軍人走過的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在我看來,它們個個都該挂上古木保護的牌子。

我去海拔最高的邦達兵站時,非常欣喜地看見,他們在那裡種活了樹。邦達海拔太高,氣候太冷,方圓幾十裡從古至今沒有一棵樹。據說曾有領導講,誰在邦達種活一棵樹,就給誰立功。我去之前,聽說他們種活了18棵,不知他們立功沒有?

那天我一到邦達兵站就迫不及待提出要看他們的樹。站長陪我去了。站長穿著棉衣,棉衣上套著兩隻套袖,別人不說是站長的話,我還以為他是炊事員。他把我帶到房后,果然,我看見了那些樹,是些一人多高的柳樹和楊樹。盡管寒風陣陣,樹的葉子畢竟是碧綠的,昭示著它們的勃勃生機。站長坦率地告訴我,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又凍死了幾棵,現在已經沒有18棵了。不過,站長馬上說,今年春天我們在新建的兵站又種下去200多棵樹,大部分已經活了。站長的樣子充滿信心。

我真為他們感到高興。樹能在這裡存活,實屬奇跡。這裡不但海拔高,而且氣溫極低,年平均最高溫度15℃,冬天常常降至-30℃。種樹時官兵們先得挖上又深又大的坑,將下面的凍土融化,然后在坑裡墊上薄膜,再墊上厚厚的草,以免冰雪浸入爛根。樹又比不得蔬菜,可以蓋個大棚把它們罩住,它隻能在露天裡硬挺著。冬天來臨時,官兵們又給每棵樹的樹干捆上厚厚的草,再套上塑料薄膜,下面的根部培上多多的土,然后再用他們熱切的目光去溫暖,去祈求。除此之外他們還能做什麼呢?要能搬進屋他們早把樹搬進屋了,甚至把被窩讓給它們都可以。

一旦那些樹活過了冬天,春天時抽綠了,那全兵站的人,不,應該說全川藏兵站部的人,都會為之歡呼雀躍。可這些樹並不理解人的心情,或者理解了,實在沒辦法捱過去。有些捱過第一個冬天,第二個冬天又捱不過了。有些都捱過兩個冬天了,第三個冬天又過不去了。誰也不知它們要長到多大才能算真正的成活?才能永遠抗住風霜雨雪?誰也不知道。因為這裡之前從來沒出現過樹。

但這並不影響邦達人種樹的決心,他們會一直種下去的。終有一天,邦達兵站會綠樹成蔭,那將是些世界上最高大的樹,是需要仰視才能看到的樹。

西藏的果樹也很著名,尤其是蘋果樹。西藏栽種蘋果樹的歷史,是從18軍開始的。據資料記載,18軍政委譚冠三,是個喜歡種樹的人。他號召各部隊進駐西藏后,一路種樹。官兵們就從內地帶去那些適合高原的樹苗,想盡一切辦法讓它們在高原上成活。譚冠三還親自試種蘋果樹,在他的帶動下,蘋果樹終於結出了又甜又脆的蘋果。所以西藏的蘋果有兩個名字,一個是“高原紅”,一個是“將軍蘋果”。

我第一次去林芝,就對那裡的蘋果樹難以忘懷。正值秋天,一路上都能看到樹上挂著累累的果實。我們早上出發的時候,就從門前的蘋果樹上摘一些蘋果扔在車上,一路吃著走。那感覺真是好。

西藏的日照充足,水又純淨,所以蘋果特別好吃。我在185醫院採訪時,還吃到了他們自制的蘋果干。那裡的醫生護士告訴我,她們每年都要把吃不完的蘋果晒成干,帶回內地去,給家裡人吃。他們覺得自己一年到頭呆在西藏,這是唯一能貢獻給家人的了。

其實他們的貢獻,樹都知道。

或者可以說,他們就是高原上的樹,是最頑強的、最挺拔的,亦是最美的樹。四季常青,永不凋零。

如果說在西藏,天有多高,山就有多高,那麼,比山更高的,就是樹了。它們生長在西藏那樣高的山上,肯定比別處的樹更早的迎接風雪,也更早的迎接日出。

對那樣的樹,我充滿敬重。(裘山山)

(責編:金利橦(實習生)、黃子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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