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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巡邏班的成長日記

2021年11月18日09:54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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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邏路上,官兵手牽手翻越山脈。

偵察演練中,班長楊鳴淏正在觀察情況。

休息時,指導員王慶偉與官兵談心。

官兵在巡邏中記錄的日記本。

巡邏路上。

喀喇昆侖,聳入雲霄的大山此起彼伏,蜿蜒的新藏公路一眼望不到頭。

一輛軍用卡車從遠處駛來,貼著陡峭的山體艱難地轉過一個又一個彎。北國已是深秋,界山達坂上,冷風呼嘯,雪花簌簌。

卡車載著的,是新疆軍區某旅指導員王慶偉帶隊的巡邏班。由於任務需要,他們來自不同的建制單位。這個由不同單位、不同軍齡組成的臨時班級,有一個共同特點——第一次在高原執行任務。

“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滋味。”王慶偉用一句經典的電影台詞描述當時的感受。

上山前,他剛任代理指導員僅幾個月。在官兵印象中,王慶偉還略微有些腼腆。任務歸來,王慶偉的眼神裡已經多了一種堅定,那是風雪昆侖給他的洗禮。

不僅是王慶偉,整個巡邏班都有自己的收獲。“旱鴨子”汪強盛第一次跨越冰河,新兵李波找到了當兵的意義,維吾爾族戰士庫爾班疆來到了向往已久的邊境……他們仰望最耀眼的星辰,迎戰最急驟的風雪,也感悟到高原上最清澈的愛。

出發前,王慶偉給班裡的每名戰士發了一本日記本。“一開始,我只是想讓大家把巡邏路上的故事寫進日記本裡,留作一個紀念。”王慶偉說,慢慢地,他發現這些日記裡不隻記錄了他們巡邏生活的點點滴滴,透過字裡行間,更讀懂了屬於這個時代高原軍人的思考與成長。

有人說,成長是一場與自己的和解。對於這些年輕的高原軍人來說,成長是一種征服,更是一種“拔節”,是駐扎邊疆的每一次堅守、迎風冒雪的每一次沖鋒。巍巍昆侖,浩瀚星辰,他們把故事寫進日記本,也把成長鐫刻進這條非凡的高原巡邏路。

關鍵詞 堅韌

“我也會像紅柳一樣,將最堅韌的根系,伸入土地深處昂揚地生長”

巡邏,從走天路開始。

車隊行駛在滿是石塊的道路上,高原上十裡不同天,車外時而烈日暴晒,時而風雪交加。

班長楊鳴淏的家鄉在四川。一路上,從巍峨延綿的雪山到茂密成林的胡楊,眼前景色不停變化。楊鳴淏此前從未想過,從一座達坂到另一座達坂的路途,能完整經歷一次春夏秋冬。

海拔越來越高。道路一邊是刀切斧剁般的峭壁,一邊是深不可測的懸崖。卡車就在峭壁與懸崖間晃悠悠地跑著,楊鳴淏是車輛安全員,他並不恐高,但還是情不自禁往裡靠,下意識離腳下的深淵遠一點,再遠一點。

“第一篇高原日記是打著手電,在雙人帳篷裡寫的。”楊鳴淏說,剛上高原那晚,周圍一片白雪皚皚,“除了風聲,什麼都聽不見”。

幾盞車燈在風中搖曳,高原的夜晚總是透著刺骨的寒意。楊鳴淏強忍著高原反應,帶著大家簡單搭了幾頂雙人帳篷,結束了一天的行程。帳篷外北風呼嘯,他在日記裡寫下“糟糕的天氣”幾個字,便匆匆睡下。

天剛微亮,陽光透過篷布洒進帳篷。楊鳴淏順勢坐起來,一不小心撞到篷頂,沉甸甸的露水沿著帳篷周圍傾瀉而下。“感覺像在冰窖裡。”楊鳴淏一腳伸進結滿冰碴的作戰靴,意識瞬間清醒。

在家鄉時,楊鳴淏最喜歡躺在公園的草坪上晒太陽。可在高原,他最害怕的就是陽光和大風——皮膚在毒辣的日照下蛻去一層又一層,風沙迎面吹來,讓人睜不開眼睛。

高原上惡劣的環境讓楊鳴淏像泄了氣的皮球,白天悶著頭干活,晚上倒頭就睡。指導員交代的每天寫日記,也是草草對付了事。

不久,他們巡邏到一個邊防哨所,生活條件得到一定改善,壓抑的情緒卻始終沒有好轉。

這一切,都被指導員王慶偉看在眼裡。對於楊鳴淏的心情,他很理解。初上高原的好奇和熱情,早已被艱苦的環境、單調的生活洗刷殆盡。看著楊鳴淏整天悶悶不樂,王慶偉想出一個辦法,向哨所的戰友借了兩株紅柳,交給楊鳴淏打理:“既然日記沒得可寫,那就想辦法把這兩棵紅柳養好,把每天的養護過程寫進日記裡。”

起初,楊鳴淏並不把養紅柳當成一件多大的事。一次,巡邏班外出執行任務,出發前還是晴空萬裡,歸來時卻是大雨傾盆。楊鳴淏暗暗擔心:早上把兩盆紅柳放在門前晒太陽,這場大雨還不得把紅柳給澆壞了?

回到營區,他驚訝地發現,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紅柳不但沒有折斷,過了兩天甚至還抽出了翠綠的嫩芽。

從那天起,紅柳似乎給了楊鳴淏極大鼓舞。他開始認真記“紅柳日記”,工作上也像上緊了的發條,干什麼都沖在前。就像他經常安慰戰友時說的一樣:“紅柳能夠不懼高原風雨,萌發綠色的希望,我也能做到!”

落日是高原最美的景色。那天傍晚,楊鳴淏捧起紅柳喘著粗氣爬上后山,他的眼眸在落日余暉中閃爍堅定。夜裡,楊鳴淏輕輕打開日記本,鄭重地寫道:“即使明天暴風雪將要到來,我也會像紅柳一樣,將最堅韌的根系,伸入土地深處昂揚地生長。”

關鍵詞 擔當

“我要是后退了,身后的你們怎麼辦”

邊塞秋日,一場偵察演練在昆侖腹地展開。巡邏班接到了上高原以來第一個挑戰——在規定時間內,向某陌生地域全副武裝奔襲10公裡。

出發前,指導員王慶偉集合全班人員,簡單動員了幾句,隨后又補充道:“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隻管跟緊我!”

其實,王慶偉自己心裡明白,此次奔襲任務對於他和他的班級來說,都絕非易事。路況不明,天氣多變,還有數不清的山路和溝渠……

奔跑在崎嶇不平的山谷中,王慶偉拿著地圖,走在隊伍最前面。班長楊鳴淏背著兩支槍在隊伍最后緊緊跟著,幾名新兵被夾在中間。

荒山緩慢從眼眸中挪開,一條河流橫亙在眼前。離河流還有幾米,喘著粗氣的王慶偉不得不命令隊伍暫時停下。

“這條河不深,但水是冰的,要不沿著河邊往前走,找找看有沒有橋?”水性好的新兵李波主動到河邊偵察。

楊鳴淏則建議:“時間來不及,要不我們找一處比較淺的地方蹚過去?”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指導員身上。

“跟我來!”王慶偉順勢把槍抱到胸前,大步跨入河水中,朝河對岸蹚過去。

那一刻,沒有猶豫,巡邏班的戰士們一個接著一個跨入冰冷的河水中。新兵汪強盛是個“旱鴨子”,走到深處,河水沿著作戰靴灌入鞋底,伴隨而來的還有刺骨的涼意。但此時,汪強盛的眼睛裡隻有王慶偉那並不偉岸的背影。

在汪強盛看來,默默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指導員,總能帶給他無窮的力量。

但副班長吳更明心裡明白,眼前這位年輕的指導員和他們一樣,也有著平凡脆弱的一面。

“媽,我有信號了!”那一天,是巡邏班上高原3個多月來第一次有了手機信號,吳更明偷偷聽見王慶偉在電話前哽咽:“媽,你還加班到深夜嗎?爸爸的腰痛有沒有好一點?他開始戒煙了嗎……”那時吳更明才反應過來,指導員王慶偉也只是個90后,在父母的眼中,也還是個孩子。

當天的武裝奔襲完成得很順利,受到上級領導表揚。晚上,吳更明帶著珍藏的香煙找到王慶偉,遞給了他一支。

煙霧緩緩飄起,王慶偉告訴吳更明,那一天,他也是第一次踏入滾滾冰河,他心中也沒有底。“還好河水最深處也只是沒過膝蓋。”王慶偉笑著說,“我可不能害怕,我要是后退了,身后的你們怎麼辦?”

對於高原官兵來說,很多時候危險就像驚濤駭浪,但事后回憶起來,他們總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還好”。

一次,巡邏班奉命前往海拔4300多米的某點位。隨著海拔升高,大家呼吸越來越困難,肺部和喉嚨像火燒一樣,面部也是灼痛難忍。

狂風在耳邊呼嘯,山路突然陡峭,山體橫亙在眼前。王慶偉第一個弓著腰抓著岩石往上爬,不承想,途中一腳踏空,身體順著山體滑了下來,右側手臂和膝蓋瞬間被劃出傷口,黏稠的血液伴著鑽心的疼痛從迷彩服上滴落。

那天晚上,挂了彩的王慶偉有些后怕,他不是害怕自己受傷,他擔心自己會影響集體行動,讓班裡人遭罪。當夜,王慶偉怎麼也睡不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帳篷外,靜靜地望著璀璨的星空。

夏秋之交,昆侖之巔長空清冽,無數閃爍的星辰匯聚成銀白色的玉帶。燦爛的星光,一頭系著雪山上的戍邊官兵,另一頭則系著他們朝思暮想的親人。

“當年爺爺在朝鮮看到的星空有沒有這麼美麗?”那晚,王慶偉想起了爺爺——一名志願軍老兵。爺爺曾告訴他,他的“高光時刻”是跟隨連長一起在朝鮮戰場沖鋒陷陣的日子。“隻要連長沖在前面,即使是刀山火海,我們也敢往前沖。”

那一刻,王慶偉更加明白自己作為一名基層帶兵人,身上那沉甸甸的擔子。“當兵打仗、帶兵打仗、練兵打仗,爺爺,孫兒一直在努力,不辜負您對我的期望!”星空下,他翻開日記本,用左手一筆一劃寫下了這句話。

關鍵詞 意義

“大山深處的土豆絲,味道其實也不錯”

屋外,圓月高懸,皎潔的月光沿著喀喇昆侖山脊緩緩洒下。屋內,新兵李波系著白圍裙熟練地翻動著鐵鍋,燃氣吐著金黃的火舌,把屋子照得透亮。

巡邏任務即將結束,趕上一個休息日,李波要給班裡人做道拿手菜——酸辣土豆絲。

李波從小特別喜歡吃母親做的土豆絲。尤其是過年過節,一家人圍著桌子,總有一大盤土豆絲。“小時候,聞著飯菜的香味,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家。”李波說。

長大后,李波也學著做酸辣土豆絲。但這一次,在雪域高原做土豆絲的經歷讓他最為難忘。

李波是個農村孩子,他坦言“來部隊就是為了減輕父母的壓力”。剛來到大山深處,手機沒有信號,氧氣不夠吸,李波總感覺煩躁,“每當夜幕降臨或者獨自站哨時,都會想起家裡噴香的土豆絲”。

那是高原上的第一次拉練,背著20多公斤的裝備,李波感覺自己連氣都喘不過來,豆大的汗珠滾入眼眸,拋物線般的山背在眼中突然模糊。李波停了下來,想要放棄。

“班長說到了終點就能遠眺邊境線,你不想去看看?”班裡的少數民族新兵庫爾班疆為他打氣,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看著同年兵一臉興奮的樣子,李波咬咬牙跟了上去。

終點在某高地的山頂上,那裡插著一面紅旗。行軍序列依舊,新兵走在隊伍中間,王慶偉在最前面,楊鳴淏負責收尾。終點越來越近,庫爾班疆始終一臉興奮,用不標准的普通話,不斷重復著“邊境”兩個字。

頭暈眼花的李波一手拉著庫爾班疆,一手扒住山頂的碎石。終於,他們成功登上山頂,李波一屁股坐在地上,陽光從山的那邊傾瀉而下,遠眺著祖國大好河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你不覺得為國家和家人站崗的感覺很好嗎?”一旁的庫爾班疆興奮得手舞足蹈。原來,庫爾班疆是地道的維吾爾族,他的家鄉在新疆阿圖什市郊區的一個小村庄。

自從庫爾班疆當了兵,父親艾力疆每天都是樂呵呵的——“我兒子可是在邊境保衛著大家”。從那時起,庫爾班疆就立志到“真正的邊境線”上看看。

“我的家就在邊疆,隻有保護好國家,才能保護好家人!”仔細端詳著這位一臉認真的同年兵,李波才發現,他的眼眸同高原上的陽光一樣閃亮。

那一刻,李波也開始思考除了“為家庭減輕負擔”之外的價值,就像李波在那天的日記裡寫的一樣——“在大山中,當兵的意義還有很多”。

那天晚上,和土豆絲一起端上桌的,還有一盆黃燦燦的炒面,這是王慶偉特意拜托炊事班准備的。

“這是我爺爺告訴我的。在朝鮮作戰期間,面粉炒熟做成的炒面是他們最常見的食物。”王慶偉說。那晚,指導員和大家講起了他和爺爺的故事。

“爺爺去世前的最后一晚,還在念叨著當年戰場上幾位戰友的名字,念叨著和戰友們一起在雪地裡吃炒面……”也正是從那時起,每次從家鄉返回部隊時,父親總會給他塞上滿滿的一包炒面,提醒他別忘了爺爺常說的那句話:“國在前,家在后,有國才有家!”

月上枝頭,高原的夜依然清冷。遠處的喀喇昆侖直聳雲霄,李波點開與家人的視頻,他笑著說,戰友很愛吃他做的土豆絲,他也愛上了和戰友們一起看月亮的感覺……(張坤堂、董浩、袁帥)

(責編:陳羽、王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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