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熱土,他接過父親的鋼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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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黎的父親是一名從軍27年的“老西藏”。4歲半起,朱黎幾乎每年都要隨母親進藏探親。那時的西藏給他的印象是軍屬需在駐川辦事處等上半個月才有一次的航班,是高原缺氧加上暈車的難以忍受,是一年才見一次的“傻大兵”爸爸,是早上要吹號、吃飯要唱歌的綠色軍營,是一張張晒得黑紅的臉龐。
父親是士兵提干,入伍之初被分配到亞東邊防某團的則裡拉哨所,軍校畢業后又回到了該邊防團,后來成為該團的團長。
兒時的朱黎並不喜歡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是他“失信人員名單”中的常住人口。朱黎隻知道父親是一名邊防軍人,至於邊防是干什麼的,他並不清楚﹔邊防的生活是怎樣的,他更無從得知。
“這個‘六一’,爸爸一定回去陪你過。”“等爸爸回去就帶你去游樂園玩兒。”“你放心,下學期期末家長會,爸爸去。”每當朱黎對父親表示不滿時,父親便會給他畫一張“大餅”,可能夠“抓到手上,吃到嘴裡”的實際行動卻寥寥無幾。漸漸地,他不再向父親要求什麼,盡管電話那頭的聲音仍不停地承諾著。
“等你再長大一些就帶你去看爸爸。”當朱黎鬧著找爸爸的時候,母親總對他重復這句話。起初,朱黎並不明白這句話背后的保護和關愛,以為只是母親搪塞他,直到他第一次隨母親踏上高原探親。劇烈的高原反應使活蹦亂跳的他一下子蔫兒了,暈車和缺氧的雙重打擊導致他到父親單位“參觀”的第一站就是衛生隊。小小的他才明白,原來父親一直生活在這麼“難受”的地方。
隨著探親次數的增加,朱黎慢慢了解了邊防軍人的真實模樣,但給他沖擊最大的,還是14歲那次隨隊慰問。朱黎父親所在的邊防團有一個被稱為“雲中哨所”的地方,那是詹娘舍哨所。逢年過節,團裡便會組織節日慰問分隊,由一名領導帶隊,扛著大米、面粉、白菜、凍肉、罐頭等主副食前往哨所慰問。那次慰問恰好是朱黎父親擔任領隊。在團部待膩了的朱黎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長見識”的機會,執意要作為慰問家屬隨隊出發。父親沒有過多阻攔,只是告訴朱黎:“男子漢大丈夫,決定了就不要后悔。”
還沒到哨所,坎坷的行程就給朱黎一個下馬威。一行人乘車從團部出發,先是到達海拔4000多米的則裡拉哨所。到達則裡拉哨所的朱黎腹中翻江倒海,身旁的父親見狀,只是淡淡地對他說:“既然說了要來,就堅持住。”一向倔強不服輸的朱黎隻得咬緊牙關,跟緊父親。
“快瞧,那就是詹娘舍哨所!”當慰問小分隊到達一個山腳下,一名戰士指著光禿禿的山頂上一個小木屋高興地喊著。隻見小木屋孤零零地佇立在幾乎與地面垂直的峭壁上,四周雲霧繚繞,果真是“雲中哨所”。朱黎倒吸一口冷氣,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最后,在同行戰士的攙扶下他才抵達小木屋。
好不容易到了哨所,疲憊不堪的朱黎卻看到了另一番景象。幾個大桶裡盛裝著正等著融化成水的白雪。小戰士手指甲都變形了,手背上到處是凍裂開的口子。明明是20歲左右的小伙子,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著急”了許多。回去的路上,父親告訴朱黎,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邊防官兵與風雪為伴、與寂寞為伍。
一趟慰問之行,朱黎感受到的就是“苦”。在重慶長大的他見慣了山城的繁華,而父親的生活卻離他那麼遙遠。朱黎從未想過他會與父親在西藏的生活有任何交集。后來,他才明白,他與父親間的點點滴滴,早在無形中影響著他的每一個選擇。高考結束后,父親專程回家陪朱黎填報志願。朱黎原以為父親會像往常一樣為他規劃好未來的“行動路線”,也做好了“誓死反抗”的准備。可父親只是在某個深夜輕手輕腳地來到他的房間,看到他還沒睡,便說了一句,“黎兒,以后路要自己走了,爸爸跟不了你一輩子,不管你去哪裡,記住,男人要活出個男人樣兒”。
或許是詹娘舍哨所之行給他埋下了從軍夢的種子,或許是父親的囑托忠告讓他覺得軍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抑或是他想再次踏上那片熱土感受父親的力量。出乎家人的預料,朱黎報了軍校。
對於朱黎的決定,父親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他到了部隊好好干。從父親眼裡閃過的光芒中,他感受到了父親心底裡升騰起的驕傲和欣慰。
2007年,父親27年的軍旅生涯畫上了句號。臨行時,面對送行的官兵,看著曾經戰斗過的地方,平時不苟言笑的父親哭得像個孩子。朱黎至今隻看到過父親哭過兩次,一次是奶奶去世,另一次就是父親離開部隊。
2009年,朱黎軍校畢業,追隨父親的足跡,坐上了開往西藏的列車。在父親曾經揮洒汗水、淚水的地方,朱黎成為了一名高原衛士。
眨眼間,又是一個十年。高原的驕陽烈風在朱黎的身上留下痕跡。他的皮膚分外黝黑,眼角和額頭也漸漸出現刀砍斧削般的溝壑紋路。在高原待得越久,朱黎對父親的理解就越深刻。他懂得了父親的不苟言笑,懂得了父親的歸期不定,懂得了父親的認真嚴厲以及父親埋藏在心底裡最深沉的愛。
以前他不明白父親離開那樣艱苦的環境時為什麼會放聲大哭,現在他懂了,那是一位“老西藏”難以忘記的青春與芳華。父親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裡。朱黎想,他亦會如此。(馮德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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