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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部戰區海軍某潛艇艇長薛永鵬:“艇為長劍我為鋒”

2021年12月02日09:50 | 來源:解放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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艇長薛永鵬(右一)和戰友們在潛艇上致軍禮。丁斐煜攝

不止於風平浪靜或波濤澎湃的海面,更有海面之下暗流涌動的世界——從這個角度來說,一位有著多年“海上生活”、抑或說“海下生活”經驗的潛艇艇長,也許是最了解大海的人。

帶著這樣的想象,記者認識了薛永鵬。從學習艦艇指揮專業到走上潛艇艇長的崗位,20多年間,海風將這位西北漢子硬朗的面龐吹得更加黝黑。從黃土地一步步走向深藍,談及大海,他明亮的雙眸裡更透出一分堅毅和血性。

上小學時,薛永鵬第一次認識了“夢想”這個詞。面對老師的提問,他說,“我想當一名科學家,造一艘不需要燃料就可以在大海裡航行的船。”彼時的他不會想到,自己將來航行大海的方式,是駕馭國產新型潛艇在深海游弋。

風吹雲動,浪潮翻涌。當夢想照進現實,薛永鵬在藍色的海洋裡,書寫著自己成長的奮斗史。面對人民海軍波瀾壯闊的發展大潮,他勇敢地迎了上去!

“站在‘長城’之上,我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漆黑如夜,在不見陽光的寂靜深海裡,一艘潛艇悄然游弋。龐大身軀激起道道涌波,似悠然遨游的“藍鯨”。

下過潛艇的人都知道,這巨大“藍鯨”的內部,塞滿了成千上萬的設備、管路和閥件,使潛艇兵工作和生活空間變得極為有限。遠航大洋,在封閉狹小的潛艇內部,艇長的戰位也僅有0.3平方米。

“在0.3平方米的戰位上,你能看到什麼?”這是成為艇長的5年來,薛永鵬始終在問自己的問題。

將時間前推至1998年,當薛永鵬離開家鄉,從內陸腹地來到南國海濱,他對世界的理解就不再隻限於眼前。

生長於八百裡秦川的薛永鵬,自小對海洋有著強烈的向往。23年前,他考入艦艇學院,學習水面艦艇專業。

實習期間,薛永鵬隨戰艦走過了我國漫長的海岸線。一張張寄回家鄉的明信片,串聯起祖國壯美的海疆風光。面向廣闊無垠的大洋,世界像一幅畫卷在他的面前徐徐展開,他心中激蕩起馭艦而行、破浪乘風的豪情。

然而,臨近畢業,本已做好准備登上水面艦的薛永鵬,做出了一個令很多人難以理解的決定——改訓。

當時,人民海軍進入一個重要發展階段,潛艇事業對相關人才的需求十分急切。不似人們熟知的南昌艦、蘭州艦、鄭和艦——許多水面艦艇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命名,潛艇隻有一個普通的編號。危險、艱苦又默默無聞,成為潛艇兵,更需要付出極大的勇氣。

“斗爭不隻在水面之上,還有那看不見的地方需要我們去戰斗。”抱著這樣的信念,薛永鵬報名來到了海軍潛艇學院。此后,他眼中看到的,不再隻有蔚藍寬廣的海面,更多的是幽暗深險的水下。

作為一名全訓考核合格的艇長,薛永鵬具備獨立指揮潛艇作戰的能力。狹窄空間內,他眼前的“世界”很小,在各種管線的間隙,連一些基本身體動作的施展都不能完全做到。然而,在潛艇艇長的戰位上,他看到的世界又很大——

薛永鵬喜歡研究世界地圖,在潛艇的海圖室裡,有各個地方、各個類型的地圖存放在一個個抽屜的隔層上。遠航時的平靜時刻,薛永鵬喜歡走進海圖室。打開抽屜,拿起一張薄薄的圖紙攤開在海圖桌上,思維飛速拓展的空間,又何止於眼前?

透過一方小小的潛望鏡,薛永鵬看到的畫面,構成了他的潛航記憶。第一次近距離遭遇水下特情,看到對方整個船體布滿潛望鏡,心理上的壓迫感令人印象深刻。后來,擔任艇長指揮實彈打靶。當方寸鏡像上激起沖天的水柱,靶船折斷,漸漸下沉,內心的激動和暢快他至今仍難忘懷。

近年來,潛艇越來越多地與水面艦、戰斗機進行聯訓。通過潛望鏡,薛永鵬看到了“聯合作戰的未來”,隻有不斷開闊視野,才能應對未來的諸多挑戰。

2019年,人民海軍成立70周年之際,薛永鵬參加了中俄海上聯演,與外方共同完成援潛救生、潛艦機對抗等任務。當了解俄羅斯潛艇艇長的豐富履歷,他有了新的思考,也有了更強的緊迫感。“閱歷和經驗本身就是一種能力,對不同的崗位了解越深,能看到的東西就越多,可以走的路就更遠。”薛永鵬說。

這次聯演結束后不久,薛永鵬在休假時和家人第一次去了長城。在“長城”系列潛艇上戰斗了近20年,真正登上長城的那一刻,眼前的大好河山令他心潮澎湃。極目遠眺,周邊城鄉的走向、山間的每一條小路、河流的每一處彎道都清晰呈現。隻有具備宏闊的視野,才能做到胸有溝壑、心懷山川。

“站在‘長城’之上,我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在美麗的藍色國土上,一艘潛艇就是“一段長城”。擁有廣闊視野,在艇長戰位上,薛永鵬要求自己要不露鋒芒卻銳利無比。潛行隻為積蓄力量,時刻准備出擊。

“要相信自己,但又不能隻相信自己”

許多中國人的潛艇啟蒙,來自法國作家凡爾納膾炙人口的長篇小說《海底兩萬裡》。在他筆下,潛航是一件美好而浪漫的事。然而,蘊藏在神秘之中的無窮險境,才是深海的真正模樣。

浩瀚的水下世界處處潛伏著風險:暗礁、湍流、海水陡變形成的“水下懸崖”、防不勝防的機械故障……每一個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會將潛艇兵置於生死考驗的關頭。

20多年前,第一次入海的薛永鵬也曾因遠離水面、視線漸漸變窄而從內心感覺到恐懼。“但恐懼總會隨著本領的增強而敗退。”薛永鵬說。

成為潛艇兵后,每一次下潛有所突破,薛永鵬都會收集一點那裡的海水。在不斷挑戰自我、突破極限的過程中,一個個裝滿海水、貼有經緯度和深度標簽的玻璃瓶,見証了他的一路成長。

作為一名潛艇艇長,在風險重重的深海裡,薛永鵬必須要具備帶領團隊化險為夷、險中取勝的能力。

那是去年遇到的一次水下危機。

指揮艙內,薛永鵬正在操縱潛艇更次航行。舵信班班長楊學亮一聲驚呼,打破了指揮艙內保持的寧靜。“報告艇長,潛艇掉深5米,10米!”

深度計指針突然向下跳動,生死瞬間甚至來不及拉響戰斗警報!

“前進二,排水……”薛永鵬判斷險情為遭遇海洋內波掉深,清晰冷靜地下達口令。依托艇員精准處置,他迅速控制了艇態。

作為艇長,薛永鵬一個細微的表情、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對官兵產生影響。百人同艇,危急時刻所表現的自信和果決,讓他成為大家心中的“定海神針”。

“要相信自己,但又不能隻相信自己。隻有保持疑問,才能看到進步的空間。”薛永鵬指揮時的自信,源於不斷發現並解決問題的能力提升。

舵信兵谷昱昊說,“艇長有時很‘邋遢’,每次上艇他那還是一身干淨整潔的作訓服,離艇的時候就這裡一塊油漬,那裡一塊水漬。”檢查裝備的時候,薛永鵬拿著手電筒照遍全艇每個角落,衣服也跟著“遭了殃”。

不放過潛艇的每一處細節,不放過任何一絲問題,薛永鵬對潛艇的用心之深也常常超出人們的想象。

某次裝備修理協調會上,他列出一系列技術參數后,廠方領導驚訝地說道:“你作為艇長怎麼還關注起這些事情了?”薛永鵬微笑道:“武器平台的好壞可直接關系到戰爭的輸贏,多少還是要知道一些的。”

有西方軍事學者說:“潛艇的活動場所是整個海洋世界。相比之下,其他兵器或浮在水面,或飛在空中。而賦予海戰以獨特色彩的則正是海洋世界。”

水下藏得住,是潛艇作戰成功的前提﹔先敵快一步,是潛艇制勝的關鍵。歷經多型潛艇的跨越發展,薛永鵬帶領官兵正在水下進行著一場場於無聲處聽驚雷的較量。

那年,東海某海域上演了一場大洋對決。

“發現左正橫有主動聲納微弱信號。”根據信號特征,薛永鵬判斷,已經與對手水面艦艇不期而遇。根據聲納兵不斷上報的航向、航速、航跡,大家都能判斷,對方此次行動非常小心、周密,還有點咄咄逼人。

“再強的對手也會有破綻!”和艇員們有點緊張相反,薛永鵬此時反而興奮了起來。

在歷次行動中,依靠扎實的准備和准確的臨機判斷,薛永鵬帶領艇員一次次出色完成了任務。

前不久,薛永鵬晉升為教練艇長,肩負起指導艇長訓練、研究潛艇戰術和訓練方法的重任。

軍人的眼睛,永遠盯著未來戰場。開闊的視野常常來自於理論的拓新。薛永鵬常說,“我們作為水下狙擊手,要有兩個瞄准星,過硬的戰術技術是狙擊瞄准星,可以在戰場上一擊制敵﹔先進的創新理論是打贏瞄准星,能確保未來戰爭中決戰決勝”。

潛行深海,任務的壓力有時會讓薛永鵬難以入睡。每當這時,他會自然地拿起床頭的書籍來讀。他最近看的書是《大國擔當》。

或許,中國海軍每一名軍人的心中,都留著一塊“甲午海戰的傷疤”。

學生時代,薛永鵬觀看的那部《甲午風雲》深深影響著他。“當時北洋水師的裝備與對手並不存在代差,但在戰爭中沒有將性能發揮出來。現在我們潛艇發展也面臨轉型,我們必須快速強大,才能肩負起這一代人的使命和職責。”

“艇為長劍我為鋒。”帶著這樣的自信和能力,薛永鵬向海圖強的夢想更加堅定。

“既是戰場信號,又是幸福之源”

休假了,薛永鵬的夢裡還是響起了那個聲音——如撞鐘一般,在極其安靜的深海裡,“嘀嘀”聲不斷敲擊著耳膜,一下又一下。

這是潛艇被跟蹤定位時,通過聲納設備聽到的聲音。它頻率不高,但穿透力非常強。一聽到它響起,就意味著決定生死的時刻,集結號吹響,所有人進入戰斗狀態。

無論在哪裡,無論在何時,薛永鵬心中始終牽挂著他的潛艇。對聲音的敏感,是一名潛艇艇長多年形成的職業習慣。很多時候,通過聲音的異常,他可以判斷出潛艇裡萬千設備儀器中的某一個出現了問題,具體在什麼方位。

某次戰巡遠航,薛永鵬突然聽到潛艇內聲音變得異常,他根據經驗判斷是某設備的原因。最終,經過排查,發現是該設備的一個鉚釘脫落了。

“既是戰場信號,又是幸福之源。”對薛永鵬來說,他耳中聽到的聲音,不光指引著他在戰場上的行動,也支撐著他在強軍道路上不斷前進。

有一年春節期間,薛永鵬和戰友們登上潛艇,出海擔負戰備任務。除夕之夜,他們在遠離大陸的大洋深處度過。

零點將近,躺在潛艇狹窄的床位上,薛永鵬雙眼輕闔。一片寂靜中,隔著潛艇壁,他聽到艙壁那一側海中水流的聲音。此刻,這個聲音是那樣熟悉。薛永鵬的家鄉在陝西韓城,黃河從他自小生長的村旁蜿蜒流過。耳邊近在咫尺的水流聲,讓他想起了那緩緩流淌的黃河水。

思念像裊裊升起的炊煙,在潛艇兵的心頭縈繞。在這個看不見的戰位上,薛永鵬和戰友們依然堅守著使命和職責。這次春節出海前,單位專門為他們舉辦了出航儀式。在紅旗上簽名的時候,薛永鵬沒有寫自己的名字,而是寫下了一句話——“一家不圓萬家圓”。

無論是耳邊如黃河一般流動的海水聲,還是聲納中如風吹楊樹般發動機高速轉動的沙沙聲,身在潛艇的薛永鵬,都像是聽見了來自家鄉和親人的訴說——

“你在大海裡守護祖國,我在天空中守護你。”遠航前,薛永鵬的兒子對他說道。小家伙今年10歲,自小就覺得父親穿軍裝的樣子很酷,他的夢想是開戰斗機。

腦海中回響起兒子的話,薛永鵬的幸福在瞬間涌動。新春到來,想到大陸上億萬國人的平安由自己守護,他的心中更加充滿力量。

遠航歸來,薛永鵬和戰友沐浴著久違的陽光。艦橋上,他傲然挺立,精神抖擻,指揮著潛艇緩緩靠泊,絲毫看不出此前戰風斗浪的疲憊。聽見碼頭上傳來人群的歡呼聲,看到妻子一手牽著孩子,一手捧著鮮花的那刻,他感到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

由緊張的狀態放鬆下來,薛永鵬感到無比暢快。回到岸上,他播放起一曲家鄉的秦腔。聽到那高亢的聲音響起,他胸中的情感也盡數抒發出來。

然而,就像那個反復做著的夢,薛永鵬放不下自己的潛艇。

清晨,粼粼海面在朝陽下泛起層層金光。不遠處,潛艇出航前的汽笛聲傳來。薛永鵬挺了挺身子走上碼頭,邁出的腳步不疾不徐。(衛雨檬、丁斐煜)

(責編:陳羽、王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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