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边防有这样一种说法:党组织只会让“放心人”到查果拉哨所服役,上过这个“最高哨所”的官兵便是最忠诚的国门卫士。我创下现役军人的一项戍边纪录:三上查果拉。正因如此,战友们都说我是“免检的合格卫士”。
登上查果拉,伸手把天抓。医学界断言:海拔4500米以上地域是“生命禁区”。而查果拉哨所海拔超过5300米,其中5个固定巡逻点海拔在5500米以上,最高点位海拔6900米,整个防区有种诗意般的寂寞与荒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坦诚地讲,我虽然从小就听过查果拉哨所的威名,但当兵之初却不愿与她有任何瓜葛。我生长在雪山村落,总是梦想着走出大山,投身城市。然而事与愿违——2007年军校毕业后,我被分到岗巴边防某营一连担任排长,查果拉哨所就归一连管辖。
当我怀着沮丧的心情来到一连,却发现一个奇怪现象:战友们既把连队驻扎的苦寒之地当成天堂,更对查果拉哨所心驰神往。在这里,所有从查果拉下来的哨兵都被奉为英雄。
是什么让官兵对查果拉如此魂牵梦萦?外号“雪山牦牛”的李伟告诉我,是信念的力量——边防卫士的灵魂深处都深烙着忠诚二字。他还说,军人不能光有血肉,更应拥有灵魂——有了铁血军魂,就能战天斗地、顶天立地。
我当然不甘心成为行尸走肉的懦弱匹夫,于是在次年开山换防时递交了申请,争一个上哨名额。庆幸的是,我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和会说藏语英语的优势,搭上了去查果拉的“英雄车”。
连队的壮行仪式格外特别:到荣誉室参观出来,去党旗下宣誓离队。走完一个流程,我便热泪盈眶,热血沸腾。
攀登天路来到哨位,我很快领教到大自然的无情与残酷,险些失魂落魄。这里,空气含氧量不到内地的35%,走路一步三喘,睡觉经常失眠,说话被风吹远,无论站岗、巡逻还是训练,不仅在拼搏,更是在拼命。我敢断言,只有军人这样的钢铁另类,才能在此扎下深根。
有偏执例子为证。一同上哨的大学生士兵雷文清高原反应强烈,咽不下东西,起不了床……大家准备送他下山。可他苦苦哀求,“就算死也要死在哨位上”。
说来也怪,每当我们快撑不住时,只要来到主峰上,举起右拳面对党旗重温入党誓词,报上各自大名,身上的不适便会消解许多。
记得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哨所以巡逻方式庆贺盛会。站在国境线上,遥望壮美河山,对着党旗宣誓,我的胸廓中奔涌着能让血液发烫的情感。刹那间,军魂不再抽象,变得生动具体。
天蓝雪白红旗艳,风伴誓言震寰宇。我幸福得险些哭出声来,自豪感、责任感一齐卷入心头。那一刻,我忘记了呼啸寒风和漫天飞雪,感觉自己与国家民族紧密相连。那一刻,我体会到了自身价值,感觉身后有13亿双眼睛在深情注视。
请原谅我的贪婪:为了尽可能多地体会这种至高荣誉,我之后又两次登上查果拉,而且都担任哨长。跟我一起打拼的英雄战士们说,在哨位或者国门宣誓,即便自己不是党员,也等于在思想上提前入党,有了加固军魂的特殊经历。
三次上哨,我渐渐明白,查果拉这个名字名符其实——
她的藏语意思是“鲜花盛开的地方”。是啊,这里盛产的不是自然界里娇艳的花朵,而是圣洁的精神之花和灵魂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