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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升起的地方,他们心灵的故乡

2020年02月06日10:31 | 来源:解放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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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弹发射任务期间,火箭军某旅官兵进行野外拉练。程凯飞 摄

当同龄人在网络上总结“新春生存指南”,她仍守护在导弹旁

除夕夜,王忠心和妻子女儿一起,聚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

两条新鲜的鲫鱼沿着锅边滑进热油,溅起滚烫的油星。一会儿,鱼身便浮起金黄的酥皮。因为炸鱼的“危险系数”高,所以这道象征“年年有余”的主菜,便由王忠心全权承包。

这个春节,他难得清闲。不需要再绷紧神经坚守在测控岗位一线上,这位“导弹兵王”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看着妻子和女儿的笑颜,他脸上不时露出笑模样,和盯着导弹时的紧张严肃完全不同。

此时,接过“师傅”的担子,值守在导弹测控指挥岗位上的是90后上士王宁宁。入伍8年多,她只回家过了一次春节。

当同龄人在网络上总结着“新春生存指南”,紧盯抢票软件抢春运回家火车票时,她已经习惯了在这座离家千里之遥的军营度过每一个节日。

在食堂吃过丰盛的年夜饭后,王宁宁走到营房一个安静的角落,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嘟——嘟——嘟”提示音没响几声,电话就接通了。

“新年快乐!”王宁宁笑着问候父母。

电波将关中小院里那熟悉的喧闹声,带到了王宁宁耳畔。她知道,这个时候,家里的饭桌上摆满了可口的蒸碗、凉盘。

她有点想家乡的臊子面:面条柔韧爽口,喷香的臊子里还加了辣子,想想都咽口水。那是年夜饭桌上不可缺少的主角,也是她最惦记的家乡味道。

即使离家多年,这个陕西姑娘的味蕾依然诚实地向往着故乡——在部队吃了再久的米饭,碰上食堂煮面,王宁宁依旧会如获至宝地盛上满满一碗。

电话打完,王宁宁与战友三三两两到俱乐部里汇合。不出意料,有人眼眶通红,有人还带着鼻音。对战友们而言,不管离家多久,乡愁总是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里发酵。

“别人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们是‘不管有钱没钱,都不能回家过年’。”与王宁宁“师出同门”的三级军士长陈志远笑笑。

过年,哪有人不想和家人团圆?可是穿上这身军装,节日的团圆似乎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越是大多数人享受静好安逸之时,他们越要坚守岗位、绷紧神经,来守护这份安宁。

王宁宁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轻轻给战友那条“一家不圆,万家团圆”的微信朋友圈点了个赞。

零点的钟声敲响,灯火通明的军人俱乐部里,战友们脸上绽放笑容。在远离家乡的大山里,他们彼此互道祝福,迎来新的一岁。这是王宁宁第8次在军营中以这种方式跨年。

营门上高悬的两个大红灯笼,将营房前辉映成一片红色。门口两棵树的枝杈上,缀满了状若流星的灯饰,摇曳的光影洒在官兵们年轻的脸上,映亮了一张张或兴奋欢快或安静凝思的面庞。

营区外,平日里僻静的深山村落蓦地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燃起焰火爆竹,庆贺新年。

王宁宁和战友们聚到室外,深绿的迷彩身影融进夜幕。此时此刻,在封闭的营区,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借着这些缤纷烟花,他们静静地与远方的亲人共享这份热闹团圆。

抬头仰望,璀璨的烟花划破夜色,在墨染的天幕上灿然盛开。王宁宁眼中的星光也随之绽放。新的一年,这位从事导弹地面测控专业的女兵,将继续驻守在这片山野间,守护“大国长剑”,守望眼中的那片安宁与繁华。

自己微小的能量,与国家和时代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

新的一年,对一个国家而言,意味着崭新而充满生命力的新起点。

对四级军士长赵洋来说,新的一年则意味着渐渐脱离“师傅”王忠心的把关,独立完成导弹测控任务的新挑战。

赵洋出生在1989年,那一年他未来的“师傅”王忠心入伍已经3年。在河南安阳一个普通农家长大的赵洋,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若干年后自己会当上火箭军,和战友们一起掌管战略导弹。

2009年10月1日,赵洋与战友们一起端坐在部队礼堂,观看国庆60周年阅兵式。

装备方队来了!大屏幕上,托载着战略导弹武器的钢铁洪流,以万钧雷霆之势驶过天安门前。欢呼声骤然而起,瞬间冲破礼堂穹顶。

坐在一张张笑容洋溢的年轻脸庞中间,赵洋满心激动,久久不能平息。这是他入伍后第一次对自己岗位的重要意义,有了真切的感知。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微小的能量,与国家和时代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

入伍之前,赵洋对这支曾被称为“第二炮兵”的神秘部队并没有多少了解。他向往舅舅那身英姿飒爽的绿军装,憧憬《士兵突击》里“不抛弃、不放弃”的钢铁意志,于是报名参军。那时是2007年,18岁的他不了解导弹,更不清楚这支部队的战略意义。

2009年,赵洋赶上了士官制度改革;2015年,“第二炮兵”正式更名为火箭军,战略导弹部队跻身人民军队军种行列。时代的脚步一路推着他前行。

蓦然回首,赵洋与导弹测控这个战位之间的联系愈来愈深。这些年,他来到了许多想象不到的远方,看到了想象不到的风景。

赵洋第一次执行实弹发射任务是2019年。进行模拟训练那段时间,他和战友们每天要端坐在控制面板前将近9个小时,精神高度专注,腰背绷直,目光紧紧追寻仪表指针的每一丝晃动和指示灯的每一次明灭。

虽然又苦又累,但赵洋心里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国之重器”与他的每一步测控操作直接相连。

实弹发射那天,赵洋和战友爬到距离发射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默默地等待火光冲天的那一刻。导弹出筒的瞬间,灼目的尾焰在戈壁滩无垠的天空划出一条长长的烟痕,赵洋的泪水刷地盈满眼眶。

时光的力量一往无前。赵洋耳机里最爱听的歌曲慢慢从《简单爱》换成了《告白气球》。在时代造就的广阔舞台上,这个农家少年一步步向前,成为一名导弹测控操作员,与国家的安全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部队刚搬进新营区时,赵洋和战友在营房前种下了3棵小树。当年,小树还不及他的大腿高。晚点名后,月朗星稀,年轻的士兵们就在夜幕中利用这些小树苗练习“跳山羊”。

风儿轻拂,枝杈上的叶子翠色依旧,绿荫下光影细碎。“你看,现在它们都长到两层楼高了!”赵洋站在树下笑着说。

时光催熟草木,也让一名名年轻的士兵成长为值得信任的战士。与此同时,这支部队的使命与荣光,也随着时代变迁不断积淀传承,焕发新生。

1986年,王忠心从老家安徽登上运新兵的火车,成了一名导弹兵。或许,他还不知道,那一年人民海军的舰队第一次出国访问,大江南北吹遍春风,中国社会正随着改革开放的时代浪潮大步向前。

2000年,凛冽寒风中,河北辛集青年陈志远告别家乡,来到绿水青山间的军营。还没有玩转QQ的陈志远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中国已经步入互联网时代。

2007年,穿着厚厚棉衣棉裤的新兵赵洋,带着大红花登上火车从中原奔赴南疆。那一年的新兵们,已经感觉到了中国铁路完成第6次大提速后的方便快捷。

2011年,陕西女娃王宁宁穿上军装,从关中来到遥远的军营。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在离自己老家200多公里外的军用机场,歼-20战机首次试飞成功。也是那一年,她从电视上看到,“神舟八号”飞船与“天宫一号”实现了交会对接。

从家乡到军营,从滚滚红尘到寂寂深山,“师傅们”与“徒弟们”相似的旅程,在时光的轮回中反复上演。一列列长长的火车在中国版图上的穿梭轨迹慢慢重合,汇成这群“大国长剑”守护者们殊途同归的人生选择。

赵洋不会忘记,第一次穿上军装坐在火车上时,车窗外遍野的油菜花蔓延到天际,葱郁的绿色顺着视野流淌。一站又一站,一座又一座站台被列车甩在后头,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年轻的他满心紧张与期待。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双手未来会操控着国之重器,为神州大地的安宁保驾护航。

那一刻,人生轨迹划下一道美丽的弧线,时代的洪流推着人向前奔跑,将他们带到更辽阔的远方。

这一瞬间,他与万千大众一样,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游子

如果穿上便装走进人群,长相平凡的王忠心一转眼就会湮没其中。人们不会想到,他曾7次受到习主席接见。

当王忠心静坐水边,执一根钓竿,与鱼儿斗智斗勇之时,身边的钓友也不会想到,平日他手指间的一举一动,会关系到雷霆万钧的“大国长剑”。

踏实低调,这是旅里官兵对王忠心的公认评价。“他不像是那么大的典型”,无论上过多大的领奖台,获得过多少功勋,他还是和年轻的战友们一起住在一个班级宿舍里,小到叠被子,大到检查装备状态,全都一丝不苟,从未松懈。

“一定要检查完装备状态再加电,无论上一次操作后有没有动过。因为,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其他人有没有进过房间、动过设备。”这句话,是每一次操作前王忠心都会向陈志远强调的。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王忠心这种对工作时刻严谨、时刻敬畏的态度,传递给了他带教的每一个官兵——

一旦穿上那身雪白的工作服,无论怎样的悲喜,无论怎样的牵挂,都要在脑海中瞬间清空。

一旦抬步迈进测控室的刹那,你就不再是谁的父母妻儿,而只是一名承载着导弹发射万全之责的测控号手。

一旦开始直面操控面板上密密麻麻的按钮、指示灯和仪表盘,就要把所有的怯懦和畏葸、牵挂与遗憾埋到心底。

那一年,陈志远第一次执行实弹发射任务,顶着许多专家与领导注视的目光。

“很紧张,心里发慌。”陈志远诚实地说道。但他还是把那一串烂熟于心的操作流程准确地报完了。

这次任务期间,有的官兵妻子正面临分娩,有的亲人刚刚去世……王宁宁也推迟了自己的婚期,与战友们一同登上了北上戈壁的军列。

将个人的辛苦得失往后排,将属于普通人的喜怒悲欢藏起来,这是他们身为军人的必修课程。

陈志远记得,他入伍的第一年,是在新兵连过的年。刚吃完晚饭,他和班里的几个战友就排着队找班长请假,去给家里打电话。

等来到公用电话前面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孤零零的三五部机子前面人头攒动,陈志远和战友默默地站到了队尾,排了近两小时才挪到电话跟前。

“爸妈新年快乐!”陈志远捧着话筒,珍重又激动地问候道。

“我在这边一切都好……训练好,吃的也挺好,今天晚上吃了鸡、吃了鱼……南方这边天气暖和,水果也多,什么都挺好的……”通话的过程里,陈志远一直笑着,虽然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但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像有的战友那样,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来。

“不能想了,一想心里就难受。”回忆戛然而止,陈志远硬挤出笑容。都是普通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委屈伤感。

在测控室里端坐着对设备进行调试检测时,陈志远和战友们总是神色肃然,如同一篇篇军事或科技报道中的符号;动作精确,又仿佛国家机器里一个个机械运转的齿轮。这使得人们时常会忘记,军装之下,他们也是一个个各具悲喜的个体,也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也有着一张张平凡却各不相同的脸庞。

陈志远想起了2004年,当兵之后第一次回家的那个春节。因为休假计划难定,交通和通信不便,临到他买票时,已经只剩站票了。

陈志远窘迫地站立在火车车厢狭窄的过道中间,40多个小时车程,他甚至没能坐到行李上歇歇脚。前后左右挤成一团的,都是想要回家的人们。

车窗外的田野山川在视野中流淌而过,窗外头是高阔辽远的疏旷天地,窗里头是心有牵挂的拥挤人间。

陈志远挤在攒动的人潮中。这一瞬间,他与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游子;但更漫长的岁月里,他与许许多多同样平凡的战友一起,用非凡的坚守,守卫了大国长剑的锋锐,守护着更多的游子在这片平安的国土上怀揣梦想来来往往。

(责编:陈羽、黄子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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