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重走長征路的記者羅開富談長征
嘉賓羅開富做客強國論壇照片(資料圖)
編者按 在紀念紅軍長征50周年的時刻,羅開富於1984年10月16日至1985年10月19日沿紅軍二萬五千裡長征原路徒步採訪。他以紅軍為榜樣,憑著百折不撓的毅力,終於成為繼紅軍之后第一個走完原路全程,第一個翻越全部雪山,第一個橫穿草地中心沼澤地的記者。
今年(2006年)是紅軍長征勝利70周年,2006年8月23日14:00,全國政協委員、原《經濟日報》常務副總編羅開富做客強國論壇,以“第一個重走長征路的記者”為題與網友交流。
訪談全文
[主持人]:各位網友,下午好,歡迎收看人民網視頻訪談。今年(2006年)是紅軍長征勝利70周年,體驗長征式的生活,重走長征路雖然不如一般旅游那麼輕鬆,如今卻成了一股潮流,重走長征路的有著名節目主持人、有普通老百姓,也有外國朋友。長征,到底包含了什麼不凡的追求與信念呢?
[主持人]:今天我們非常榮幸地邀請到原《經濟日報》常務副總編羅開富先生作客強國論壇。羅先生於1984年10月16日至1985年10月19日沿二萬五千裡長征原路徒步採訪,他憑著百折不撓的毅力,終於成為繼紅軍之后第一個走完原路全程,第一個翻閱全部雪山,第一個橫穿草地中心沼澤地的記者。羅先生的經歷,對於我們了解一個真實的長征,了解什麼是長征精神相信會大有幫助。歡迎羅先生,首先請您與網友打個招呼。
【羅開富】:謝謝各位網友百忙之中看這場訪談。
難忘重走長征路
[悅耳]:嘉賓:請問您的經費是從哪裡來的?
【羅開富】:我的經費完全是單位(《經濟日報》社)的。我當時作為《經濟日報》社駐雲南記者站的負責人,到北京來接受任務,離開北京的時候是1984年10月26號早晨,一個人背著一個包,就在北京的虎坊橋,坐了6路公共汽車走的。我們吃飯都要交費,所以今天我還帶了很多單子,當時吃一頓飯就要2毛錢,整個發稿的經費,我每天補助1.2元,整個走下來,經費用了8千多元。由於我的向導比較多,沿途的陪同、向導、介紹情況的,還有為我發電報的一共2800多元,費用花了一點,公家花了8千多,我自己把工資用完之后,還貼了700多塊錢,我回來的時候,工資才62塊一個月,我正在愁的時候,工會給我補助了700多塊,整個長征下來,我沒有賺一分錢,也沒有賠一分錢。
[主持人]:您在走長征路上肯定發生了很多難忘的事情,請您跟網友介紹一下,您當年重走長征路的那些情況?
【羅開富】:長征路究竟怎麼走法?后來決定50年后的同一天,從1934年10月16號傍晚,50年后的同一天,那一天當時我們總編輯給我規定了“六個必須”,即必須走原路,不能走公路。還有必須走到每一個地方。還有必須每一天寫一篇文章等“六個必須”。因為規定的死死的。比方說,1934年12月19號中央紅軍到了貴州山寨,我50年后的同一天也到那裡,把腿摔斷了,老百姓扶著我走。再一個,每天寫一篇文章,但是發稿到哪去發,就是今天發稿也不好發,長征路和長征原路應該是兩個概念。后來郵電部給我下了文件,凡是我走到某一個縣,郵箱都跟著我走,后半夜也會為我把稿件發到北京。
[主持人]:聽說您當年每天都是點著蠟燭寫稿子,每天要用三、六根蠟燭?
【羅開富】:對的。因為好多地方沒有通電,前兩年我在清華大學演講,有個教授帶了一批學生也去走長征路,后來寫了文章,他們也是點著蠟燭。
[主持人]:有網友說,羅先生當年您是怎麼過雪山的,因為現在的雪山已經沒有雪了?
【羅開富】:由於氣侯的變化,我也注意看這個報道。我過了五大雪山,其中有四個雪山有雪,我回來之后,又到長征路去了兩次。2001年我又去過一次雪山。第一次走路,走長板山上雪不大,過了15年之后,我重返這個山的時候,過不去,后來還是老百姓把我背下山的。所以雪山的問題網友比較關心,我也比較關心這個事。但是紅軍走的埡口是不是真正爬上去了,因為上面都是終年不上的地方。沒雪的可能性是有的。
[主持人]:你有六、七次遇到生命的危險,當時沒有害怕和畏難嗎?
【羅開富】:生命危險和紅軍是不好比的。當時我並不危險,我的艱險在哪裡呢?每天走路,體力消耗大,基本的睡眠每天三—四個小時。過草地的時候,我們也陷進去了,陷進去之后,我們十個人全部陷到裡面去。感到沒救了。我講這個地方是現在大部分人經歷不了的。因為過草地有兩條路,右路軍和左路軍。所以現在一般的人不會進,遇到了這些困難。后來怎麼出來的呢?還是牦牛拱出來的。
[主持人]:那條繩子今天帶來了?
【羅開富】:帶來了。
【羅開富】:這個是當年一個老太太叫徐解秀和三位長征的紅軍住在一個房間裡用的烤手、烤衣服、烤鞋子的火爐。這位老人就是臨走之前留下來叫孫子交給我的。
嘉賓羅開富重走長征途中從草地裡面採來的野菜(資料圖)
[想唱就唱]:老羅,這是什麼東西啊?是吃的嗎?
【羅開富】:這是草地裡面採來的野菜。都說紅軍吃野菜、吃皮帶,我進入草地中心地帶之后,我特別注意哪些野菜能夠吃,我也不知道,所以我進草地的時候是這樣,陪同我的當地人有9個,其中7個是當地的藏族,兩個是漢族,因為我每天要發一篇稿到北京,用牦牛馱著設備進去的。進去之后,我就問當地的藏族,哪些野草能夠吃,向導就邊走邊採,採了一部分出來。今天帶到了強國論壇,讓網友看一看。草地的邊緣有沒有呢?也有,基本上不多了。
[主持人]:在1984年去的時候,長征沿線的發展情況怎麼樣?您當時看到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羅開富】:1984年那些地方還是比較貧窮的。這部分在報道中也寫了。當時人民的溫飽問題還沒有解決,交通也不發達,有些地方賣豬的時候,還要幾個人抬著走。我當時感覺到最好的還是草地,因為老百姓可以養牛、養馬。
[主持人]:后來有沒有去過?
【羅開富】:我回來21年后,我每年都去一次,雪山、草地我還去過兩次,我發現變化比較大。首先生活質量提高了,經濟發展起來了。但是我感覺長征路上的風景也特別好。當年紅軍寫的回憶錄,大部分都是打仗、戰斗。后來人們也寫到艱苦,想不到“長征路”上的風景特別好。比方說大家都知道九寨溝。實際上九寨溝也屬於雪山、草地的范圍,當地老百姓這麼叫,黃龍是大姐,九寨溝是二妹,三妹就是“卡隆溝”。我當時在長征路上拍了很多照片,現在浙江博物館根據這些照片,建造紅軍經過的橫店,再拿我照片核對以后,發現當年的風景都沒有了,改為現代化了,所以經濟發展了,開發也在搞,但是我總感到惋惜的是當年自然的風貌開發的過度了一點。
[主持人]:今天羅老也帶了一些長征時候的實物,請您給我們展示一下。在這些實物中有一個故事,請羅老給我們講講。
當年一個叫徐解秀的老太太和三位長征的紅軍住在一個房間裡用的烤手、烤衣服、烤鞋子的火爐(資料圖)
【羅開富】:紅軍1934年11月7號離開湖南汝城縣沙洲村,50年后,1984年11月7號到了汝城縣沙洲村下午3點15分才離開,離開以前,我總感覺在這個村庄裡有一個小腳老太太老是跟著我,我和向導說,總感覺這個老太太有什麼事,問了一下,她說,我能不能問問你。我說你可以不可以問問,問問她有什麼事。她說:“你是老紅軍嗎?”因為我當時每天走路,每天在山裡面跑,干瘦干瘦的,身上也臟,頭發也長,我說“我不是紅軍,我是走長征路的”。她說:“你能不能回到北京幫我找三個紅軍姑娘和我的丈夫?”。事情是這樣的,1934年11月6號晚上,三個女紅軍和這個老太太住在一起,這個老太太叫徐解秀,當年她84歲了,第二天她們走的時候,把一條被子剪下了半條給了我,她說世上好人多,我為什麼要她們的被子呢?他們風裡來,雨裡去,我不要,她們說,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紅軍,今后我們革命勝利了,我們還會拿一條被子來。這樣推來推去,大部隊就離開了村庄,因為三個紅軍要爬山,而且她們爬山非常困難,所以老太太讓她的丈夫送這三個紅軍姑娘到山邊,說好送過山就回來,三個紅軍姑娘走到半山腰又回來說,大嫂你回去吧,我們革命勝利就會拿一條被子來看你的。后來她丈夫也叫她先回去,說你燒點水,從山邊到村庄那麼遠,我陪她們翻過山就回來,這麼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當天晚上我翻過山之后,我寫了一篇文章《三位紅軍姑娘在哪裡》。七天之后,就在《經濟日報》的頭版發表了鄧穎超、康克清、蔡暢看完這篇文章的談話,“:“悠悠五十載,滄海變桑田。可對那些在革命最艱難的時候幫助過紅軍的父老鄉親們,我們永遠不會忘記。請羅開富同志捎句話:我們也想念大爺、大娘、大哥、大嫂們!”並表示: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徐解秀老人要找的三位女紅軍姑娘和他的丈夫。
后來我到北京,也跟這三個老紅軍匯報,很多老紅軍都說,這樣我們繼續找她,但是在找到她之前,你先代我們去送一條被子過去,感謝她當年對紅軍的想念,1991年當我拿著被子趕到這個地方時,老太太已經幾天前去世了,所以我就跪在那裡,我說:“大娘,我來晚了,”后來他的孫子就說:“我奶奶臨走時說,你爺爺還會回來的,那三個紅軍姑娘還會回來的,你一定要想辦法把這條路修好”他說到她臨走時他說:“我們一定要記住共產黨就好了,你爺爺回來告訴他,不是我不等他了,我等了快60年了,每年都到山邊去看,看不來,我不拿紅軍的被子都可以,他們肯定是老了來不了了,一定要把路修好,黨和政府是最好的,一定要把這些話給后輩傳下去,什麼叫共產黨,共產黨就是自己有一條被子,也要剪下半條給老百姓”。2005年我利用假期,我和報社的同事,又去給老人上墳,回到她房間的時候,她孫兒把當年給紅軍烤衣服的火鉗拿給我,留下來是為什麼,一個是為了想念,另一個是為了找當年的紅軍。
[主持人]:有網友問您,走完長征路以后,您有什麼感受?
【羅開富】:感受是比較多的。我感到紅軍是人類中最堅強的。走完長征路以后我感到似乎經歷了一次靈魂的淨化,也感到雪山的高,草地的寬闊,總感到中國共產黨人能有今天,確實是用鮮血換來的。走到延安之后,后來回來北京天安門前,再看到紅旗,心情完全不一樣了,確實是用鮮血染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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